1.中文专业的教学改革吴怀东：这两年大陆的高等教育非常注重改革，台湾是不是也在关注这个话题？
　　林登顺：前几年非常强调多媒体的应用，但是后来也在慢慢反思。多媒体的应用从国小一直延伸上来，国小教育本来是要求写板书，自从有了多媒体以后，老师只需要用键盘操作。在大学，我们发现多媒体的应用使学术变成了一种影像的学术和影像认知，影像虽然很边便捷，可是最后却不能使知识进入到你的内心板书才会让知识深刻化。
　　所以慢慢地大家并不是没有多媒体就不能上课，这要看学科的属性和课堂的需要，在板书无法呈现的时候我们可以用多媒体。文科老师在说和写方面的能力是很重要的。
　　王毅：各种技术毕竟只是一个工具，不是目的。我们原来读书时，老师不可能把所有要点都写出来，所以需要你在听的过程中把老师所讲的要点完整的记录下来，这是一种能力。我们一开始也是强调大家都要会用现代技术，这造成的一个很糟糕的结果就是，同学上课都不需要认真听讲，最后把老师的PPT拷下来拿回去看，其实看不看谁也不知道，说不定只是在考试前看一看。实际上教学课程在这个过程中很大程度上都被浪费掉了。
　　吴怀东：应该说教学必须改革，但是怎么改还需要论证还要周密地思考，要结合我们的专业特点，结合要传授的知识的特点来考虑这个问题。近几年大陆的教育部在推一个事情叫立德树人、提升质量进行综合改革。各个高校动作都蛮大的，我们学校也是如此。比如今年，我们院课堂的教学形式方面进行了一些改革，原来的大课是一百多人或者将近一百人，教学效果肯定很差。现在我们搞小班教学只有二三十人，自然而然的老师和同学的互动就强了。学生就必须参与老师的教学过程。此外我们文学院今年就推行了一个叫作业班的改革，从刚入学的一年级学生里选拔出二十七个学生，班级是滚动式的，学得好的还可以进来，给其他同学机会。所以这样的改革方式我觉得还是可以尝试的。
　　刚刚大家说的使用多媒体是趋新，但我觉得我们的教学方式要回归。我们现在的高等教育是一百多年前从西方引进来的，可是我们传承的知识是中国古代的知识。所以这个知识和我们传承的手段之间其实是不匹配的关系。比如说民间现在很流行书院。最近我们去了一个书院，它的招生情况很好，而且都是自愿来的学习很好的学生。我们现在学文学史背一点概论背一点人名篇名就行了，但是它是从作品细读开始，而且它不仅是知识的积累而是把修身结合在一起。它通过早中午的集体活动把传统文化的一些精华吸收进去了。它不像我们现在只学一点知识，对自己的做人做事好像没什么改变。
　　林登顺：台湾在1994、1995年开始推广儿童读经，我们设立了全台湾第一个县市的读经学位，教小朋友从小诵读经书。
　　大家会质疑小孩子太小不懂这些，他们当然不懂，可是当他背过之后，到了某个阶段，他的人生经验和生活知识就会将之还储回来。如果这一段黄金时期没有让他读这些经典的话，到了大学以后在要求他来背《论语》或《孟子》的话，就会很困难。
　　我教古籍导读，每年都会要求大一的学生背点诗书，这是基础。孩子从小念熟了，长大之后就可以使用。儿童读经后来也在大陆得到很大的推广，刚好配合大陆的文学复兴，所以也会被慢慢重视。文化的核心如果都不重视，那其他的都白讲了。这不只是认字技能方面的，同时也是内化的一个东西，我想这个是很重要的。
　　李浩：就像刚才怀东院长讲的，我们这个学科除了给大家讲一些知识和知识的谱系以外和世界教育功能的立德树人的关系是最密切的。我们是刚从扬州来的，扬州大学的环境还是比较有特点的。他们安排我们住在一个古色古香的环境里。房间里面摆放的是中式的家具。中式的椅子是有规矩的，它就可以让你挺直了腰板坐。所以说环境育人是很重要的。现代社会只讲环境的舒适和人性化，但是对于学生和孩子来说一些比较朴素艰苦的坏境还是比较有好处的。我们的中文教育就是要给它指出这些。
　　另外就是读经典的问题，《古代文学史》特别是魏晋隋唐的名篇非常多。我给孩子们讲的时候要么写出来要么读出来或者背出来。我在背的时候也启发同学们背，他们说老师我背不下来但是我可以谷歌，我说等你谷歌出来我已经背完了。存到机器里，机器一旦出现病毒你就调不出来了。存到脑袋里除非到八九十岁，不然是一生一世都可以用的。而且你一旦把传统经典文化记忆下来，它能产生一种沉淀，对你口语的表达、书面语的表达都有好处，你可以随时引经据典。但如果你把它存到U盘里边那是没有用的，尤其是你写文章的时候。
　　在当今比较浮躁的环境中大家对这些传统文化，第一是要有兴趣。第二是要有系统的深入的准确的理解。现在望文生义不知所云的太多了。各种各样的标语广告包括媒体中报纸刊物电视电影字幕，真是叫“无错不成书，无错不成影视”。年轻人在这方面多下一点功夫将来也是无往不胜受益终身的。
　　2.中文学科和大学文化吴怀东：我们刚才的讨论局限于中文学科本身教学方法的改革、学习的有益性和学科发展的情况。其实我们还应该跳开一步看，思考中文学科和大学有什么关系。中文学科的发展离不了大环境、国际形势、改革形势、学生的选择，但是同时也离不开我们学科所在的母体———大学。所以我想对于中文学科发展和大学和大学文化之间的关系大家都有什么看法？李校长您来说一说？
　　李浩：我觉得我们的中文学科或者扩大一点叫人文学科可以塑造一个大学的文化形象。因为大学一些基本的理念和人文学科的理念特别是和传统文化的理念是一致的。另外中文的学科里有很多大学教育的内容。比如用母语进行表达的技能和汉语思维能力。中华文化里其实有很多基本的元素基本的理念基本的范畴。大学里有两类课程，一类是人文类课程，一类是理工类课程。人文类的课程里最基础的课程或者说是压舱石是中文。理工类的压舱石是数学。他都是顺着这几棵树几根苗长起来的。所以说如果你中文学得好学历史、哲学、伦理学、社会科学等学科都是很好学的。我觉得人文的就是最基本的。
　　吴怀东：李校长说得很透，我想请教林先生您的国文系在台南大学受重视吗？
　　林登顺：以前台南大学就是以教育和语文起家，相对来讲，隶属人文的这部分学科在学校还是属于比较强的一个学院。一个大学里面人文科系的价值或者说力量该怎样展现？大陆这边有大一语文课程，台湾也有大一国文。大一国文以前是八个学分，到现在降到了六学分或者四学分，这是一个危机。这样的危机引起了语文科系的老师们的一些反思。我们在教全校大一同学语文的时候，所教的内容和方法是不是和高中一样，这样就会产生一种误解。
　　所以这几年我们学校做了一些转变，要让大一的同学在学习国文时产生一种和高中学习语文完全不一样的过程和感受。我们会要求每个老师让每个学生口述他所在的系的历史，去认识自己的系，去访谈、去记录等等类似这样有应用创意的写作能力或表达能力的培养。这样会使他们觉得所学习的大一国文和高中语文是不一样的，他们会认识到国文的重要性。这个课程可以让他们不需要为了高考而天天背诵。在教学方式上做一个改变，我想这是很重要的。
　　吴怀东：您的中文系贡献很大，当然受重视。我想在华中科技大学王主任您觉得您的中文系除了对本系学生的教育之外对你们学校有哪些贡献？
　　王毅：我觉得可能要分成不同的层面来讲。在我们大学里永远有这个问题，工科的或者医科的学生只管埋头做实验，年薪几十万很轻松。很多本科生在二年级三年级的时候就被人预定完了。反过来对文科来讲，我们好像显得特别不重要。我跟他们讲，没有任何一个系比我这个系更重要，如果没有我们这个系，大家连说话都不可能，但是我们现在可以说话，可以交流，所有的意义都从这个地方开始。我看到吴院长你们院里挂着“语言是人类最伟大的发明”，我非常认同这样的说法。没有这个东西，所有的意义都谈不起来。我们学校从这些年发展以后基本上各个层面都意识到，基础学科中文这一块非常重要。理想层面上它非常重要，但是落到现实层面上这个问题就出来了。比如最近划分博士生招生指标。我们学校一年级大概1500、1600个博士，第一块蛋糕切给工学院，我们的机械是非常强大的，他们占了公费的40%。从数量上讲我们有十个到二十个，这就是非常了不起了。我们也可以理解学校的一些政策、现在整个国家经济发展的情形等等，但是从实际比例的分配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重视的程度。
　　吴怀东：实际上在华中科技大学理工科那么强大还让文学院保留这说明校领导还是有眼光的。
　　李浩：这实际上是一个世界性的问题。我们看过一些关于国际高等教育的一些介绍，在欧洲包括美国也是面临着人文类的院系专业课程将来该怎么发展的问题？经济科技越发达的国家问题越突出，我们有些问题还是潜在的或者是刚开始。未来人文类的专业或者说专业的毕业生不一定保留，但是这个学科课程的设置教师的配备是少不了的。比如说有的学生拿了第一学位后第二学位学语言。再就是理工科的学生都要学语文，都要有人文的素质。因为人不可能一辈子和机器打交道，机器最后还是要为人服务的。最好的机器最先进的机器它都有人文属性。现在为什么很多人喜欢苹果的产品，就是因为它超过了其他的产品，把人文的属性放大到最大，体现了人文的理念。
　　吴怀东：您的意思是大学里面可以没有中文系的学生但是不能没有中文。这个问题可以还原成一个高等教育史。现在的大学可以追溯到欧洲，再往前推的话连中世纪都有大学。中世纪的大学的主要功能是修身。现在的大学是在欧洲工业革命之后强调技能、技术、生产的背景下产生的。人除了行动能力之外还要有眼光，要有思维判断能力。一个人会选某一个方向，一所学校也可以选某个方向。但作为一个国家，作为一个决策者，要考虑平衡，既要有博雅教育也要有工具教育。
　　大学基本功能是科学研究、人才培养、文化传承、社会服务，但最基本的它就是一个文化机构。它是一个文化生产机构、知识生产机构也是一个思想生产机构，在这样的大学里工作成长我想首先一点就涉及到一个导向和价值理性和精神的问题。一个好的大学一定是有历史的有故事的大学，在故事和历史里形成一个大学的精神和一个大学特有的文化。工厂的工人强调动作要协调，大学讲知识协调，知识协调是和人的个性连在一起的。个性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等同于创造性，所以大学里边的个性文化和人文教育特别是和语言文学教育关系很密切。从这个角度说一个好大学重视汉语言文学是证明这个校长是有教育家的眼力的。不论一个人从事什么工作，人文教育和人文关怀还是要有的。
　　吴怀东：现在学科发展不是走向分析而是走向综合。一个好大学要想追求创新性，必须要强调中文教育、传统文化教育和人文专业的教育。我想李校长在这个实践里认识得是不是更多一些？
　　李浩：是的，我们学校就是一个综合大学，八十年代211建设之前，学校就定了一套文理并重发展应用的发展战略。历史学、文学、经济学社会科学组成了一个人文序列，地质学、数学、化学化工、生命科学等组成了理工序列。西北大学整体上还是能组成一个文理并重的体系。资源分配、教师岗位设置、每年要评的教授副教授岗位设置这些方面学校还是能考虑到的。
　　吴怀东：我跟我们院的老师说要做到上山下海，上山就是学科水平和科研质量要提升，本身的人才培养质量要提升上去；下海就是要给学校做些服务，我们文学院给全校开设了一门课叫大学语文。除了文学院其他院的学生都必须上。这个在安徽省包括科大、工大等其他学校我们是第一个。我校原党委书记黄德宽在零七年的时候和其他领导做的这项工作。
　　王毅：我们全校除了中文系八千多个学生也都在上，工作量非常大。但值得高兴的事情是有些理工科的学生非常喜欢文学，有的对文学的兴趣甚至超过本专业的本科生。
　　吴怀东：所以我们的大学语文对学校的贡献还是很大的。它对整个学校学生综合素质的提升有很大帮助。当然我们这个课程的建设也还是不错的。今年黄书记做顾问，我和朱万曙教授共同主编的十二五规划教材《大学语文》也还是不错的，我们的课程也是精品课程。所以通过今天的交流，我们发现汉语言文学这个专业还是大有前途的。我们在座的同学是不是有什么感受？
　　同学提问：各位老师好，听了各位老师的意见后我有一个想法，现在我们学中文是基于现实。北宋的理学家张载曾经提出过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那么我们的中文怎样基于当前的现实帮助学生完成这个文化的使命？
　　李浩：这个问题非常好，让我们很振奋。中文学科除了是一个工具以外还有它的价值理性，它对我们文化的传承发展振兴有非常重要的作用。我觉得在这方面还是要教学相长，互相地促进配合才能完成张载的伟大的目标。这个伟大目标的实现也就是我们中国梦的实现。它能够把个人的发展和民族的文化的振兴联系起来。
　　林登顺：我刚好和我的大一新生开始了普及导读的课程。我问他们为什么要读中文，有的学生是有兴趣，有的学生没兴趣。兴趣是可以培养的，所以我跟对中文没兴趣的同学提出了三点建议：第一，文化的认同感；第二，文化的使命感；第三，文化的道同感。前面两个，是所有中国人都需要具备的。后面的道同，就需要文史科系的同学承担起来，只要有雄心大志、有责任感把它承接起来，你就会很有兴趣的了解并传承它。（孙倩雯、王淇询、孙素霞根据录音整理节选，未经本人审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