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上的问题，老师都应该为学生指点迷津，但“道”是最根本的，这个“道”就是“大学之道”。目前我在一所师范类高校任职，所谓德高为“师”，学高为“范”。只有将德高与学高相结合才是一流学者。以此观之，中国传统文化仍有可取之处。在高等教育方面，我们也可采取一些恢复优良传统教育的举措。遗憾的是，近年来我们深受欧风美雨的侵蚀，西化的东西上升到了精神层次，民族的优良传统反而跌落了。《周易》说“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这里所说的“人文化成”就是指的教育，“天文”与“人文”的教化就是人文精神与科学精神的教育，这种教育应从家庭、学校、社会三方面来综合理解。中国古人已经认识到的道理，今人反而不懂了。中国的教育体制亟待进行改革，力求在恢复中国优良教育传统的同时，借鉴、吸收西方的东西。
　　欧明俊：我觉得应该从这几个方面来理解一流学者：一是学术情怀，一流学者应该心系学术，有些学者满脑子都是功利，将学术工具化、异己化，不可能成为一流学者。二是学术理想，一流学者要有高远的理想。三是学术积累，没有长期积累，仅短短几年就爆得大名，那是学术暴发户，绝不是一流学者。四是学术品位，富有创新能力，著作原创性强，有深度、厚度，学术含金量高。五是学术影响，学术成果在本学科内影响大，甚至跨学科影响，参与国际交流和对话。满足这些条件，才能称之为一流学者。
　　张能为：如何培养一流学者，这是相对而言的。目前能站在世界学术前沿的学者很少，原因包括学者自身的问题，学校的问题和社会的问题。数据化、技术化、功利化的时代很难滋养起崇高的学术情怀。培养一流学者，不仅需要改变学者本身，更需要对社会的观念、制度、文化方面有所改变。就目前而言，功利主义是形成一流学者和大学精神的大敌，过于功利化，学者就会失去求真求善求美的学术理想和学术追求，大学则会沦为职业技能的培训和社会功利性需要的产物。对此我国著名哲学家冯友兰有段很有名的话，对我们无疑是一种警示：“对于大学不可有急功近利的要求。学术知识，对于人生的功用，不是短时间之内所能看出来底，也许有些是永远看不出来底，因为有些功用是无形底。一个大大学中，必需有许多很冷僻底学问。
　　因为他是保罗万象，而有许多学问，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冷僻底，然而维持这些学问的研究，正是大大学的责任。因为所谓‘红’底学问，例如经济、工程之类，银行、工厂都会提倡。在工业化底国家，哪一个银行工厂里，都有大规模底研究室。所谓冷僻底学问，是要专靠国家提倡底。大家在大大学里维持这种学问于不坠，有没有有形底功用，以至于这种学问底学生是多是少，国家社会都不必介意。”
　　徐国利：培育一流学者，可以从主观和客观来说。主观方面：学者本身应该要有将自身培养为一流学者的意识，可以从我刚才说的“四才”来要求。客观方面：包括社会历史环境、国家制度、政策和大学。新中国成立后，人文领域无大师，科学领域也未得过诺贝尔奖。为什么出现这种状况？并不是中国人笨，一些华裔在国外获奖就证明了这点，也说明社会历史环境很重要。因此社会历史环境要改善，特别是对于人文学科来说。我们还要制定有利于培养一流学者的政策和制度。关于这点就不再赘述了。大学在培养人才的不同阶段，需要采取针对性的措施。对于本科生、研究生、青年教师和中青年教师要分别采取不同的培育措施。
　　主持人：谢谢徐老师！关于刚才欧老师提到的学术情怀、学术理想、学术积累和学术品味，您是如何看待的？
　　徐国利：学术情怀、学术理想和学术品味更多的是从道德修养出发。道德修养的确很重要，但仅有道德是不够的。即使有较高的道德修养，缺乏才华是不够的，要将两者结合起来。天分要善于发现自己的“才”，善于培养自己的“才”。一流学者与大学精神主持人：谢谢徐老师，也谢谢四位老师。我们听了各位老师对大学精神的理解，那么大学精神与一流学者之间的关系又是如何的呢？
　　张能为：大学精神和一流学者之间是有紧密联系的，也是相辅相成的。一流学者是大学精神的体现。没有真正的大学精神，就没有一流的学者。没有独立精神和批判精神的大学难以产生一流的学者。反之，没有一流的学者，也就难以产生真正的大学精神。一流学者是大学精神的践行者和表现者，而大学精神则往往是一流学者精神理念和学术品格的凝练、总结和升华。
　　欧明俊：我认为大学精神和一流学者两者互为因果，一流学者首先应该深刻理解大学精神的内涵，然后在此基础上学习、研究、创新，而大学精神主要依靠一流学者来承继、弘扬和发展。
　　张允熠：大学只是个概念，大学精神不是概念上的精神，而是人的精神，所以一流学者们作为优秀的人群，更能体现大学精神。大学精神的承载者、担当者是大学中的一流学者，因为一流学者是学者中最具代表性的。我们的大学精神跟一流学者的相关度还不太明显。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也是我们教育改革的难点。个人认为，要从两个方面来解决这个问题。一方面，要严格考核制度,将那些没有学养、学品的人从教师队伍当中分流出去，净化大学校园；另一方面，大学里面的骨干力量应该由一流学者担当。例如，耶鲁大学、哥伦比亚大学以及宾夕法尼亚大学的校长都是人文学科方面的学者。无论是学理的还是学文的，如果大学的校长们都是具备人文素养的一流学者，这样就能把大学精神与一流学者有机结合起来；如果一位大学校长不是一流学者，他就要设法对一流学者具有亲和力和吸引力。假如你搞“武大郎开店”，对不起，恐怕被你吸引来的都是些连流都不入的学者。须知：一流学者支撑起来的大学当然就是一流的大学了！
　　主持人：针对张允熠老师的看法大学里的骨干应该有一流学者担当，各位老师有什么样的见解？
　　欧明俊：我的看法和张老师有所不同。人有不同的才能，有的善于将将，有的善于将兵，有些人学术水平高，但行政管理方面则低能，有的学问上不是一流，但行政管理能力则很强，这也是一种才能，应该根据实际情况来决定。
　　徐国利：在这个问题上，我赞同欧老师的观点。在中国国情下，作为领导要处理许多繁重的行政事务和社会关系，花费宝贵的治学时间，而且治学与行政是两回事，方法也不同。在港台和美国的大学，由于行政事务少，学者可以胜任领导职务，但在大陆至少目前还很困难。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即提高一流学者的地位。这样才能使学者愿意治学，愿意做一流学者，才能办好大学。我认为大学精神主要从一流学者的言传身教中体现。梅贻琦说“所谓大学者，非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何也？因为大师最能体现和承载大学精神。真正一流的学者不仅要站在时代和学术的前列，还要关注国家发展，这样才能更好地体现大学精神，不断提升大学精神。
　　主持人：谢谢！请问“主体间性”能不能应用于大学精神中呢？
　　张能为：自近代笛卡儿提出“我思故我在”开始，推崇和强调主体性成为西方哲学文化的一个重要特征。然而这种基本立足于个体的主体性思想往往难以解释主体之外的存在以及群体行为原则。在现代哲学中，现象学代表胡塞尔晚期首先明确提出了一个新的概念即“intersubjectivity”，也就是主体间性，认为不以某个个体性之主体，而是以主体中的主体间性来形成对事物的认识及对意义的理解，世界之存在和意义是作为不仅对我自己，而且对每一个别人都是存在着的；每一个别人都能理解的一种主体间的世界而加以经验的。在这种情况下，形成了主体际的共同体思想即“anintersubjectivecommunityofindividuals”。这是西方哲学文化史上的一大变化，避免了西方传统哲学中某个主体不存在却又能反映出事物存在的问题。比如贝克莱说“存在就是被感知”，但有人反驳道“我不在感知它，但是那个事物还存在”。为了支持自己的理论，贝克莱只好引出了所谓的另一个绝对心灵实体即上帝的存在。毫无疑问，从某种意义和一定程度上说，“主体间性”思想反映了从“自我主体中心”向“主体间性中心”的转变，从哲学家个体哲学话语向哲学家共同体哲学话语的转变，从事物存在与意义的固有化认识观念向通过理解、对话、协调而建构事物意义的转变。当然，这对于正确理解大学组织形式的性质也是有帮助的，现代大学是个主体间性共同体，不隶属于某个人或某些人，而应该是大学成员对大学共同价值的理解和认识并通过对话、交流、协商而达成一定的办学原则、措施和规定，换言之，作为一种共同体的大学，一切绝对行政化、专制独断化都是与其性质相悖的，而应该提倡和强调的是民主治校、教授治学，尊重差异和多样性，具有开放、包容与协作意识。
　　主持人：宋代张载曾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四句话能否用来形容大学的使命？
　　欧明俊：张载的这四句话作为人文学者的理想，代表中华民族胸怀天下的理想。无论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还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传统士人素以天下为己任，为整个人类的未来思考。我们还应理解张载说这几句话的环境，宋代文人待遇极高，他们生活在一个理想化的时代，正是优厚的生活条件和宽松的言论环境才孕育出这种思想。它确实激励了一代又一代人，同时这种口号式的表达也陷入窘境，真正做到的人是少之又少。
　　张允熠：张载的这四句话可以理解为宋明理学家的世界观。“为天地立心”是宇宙观，“为生民立命”是社会观，“为往圣继绝学”是文化观，“为万世开太平”是历史观———也是一种理想观，而且带有空想社会主义的色彩。张载的这四句话与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格言，都体现了中国传统人文精神的内涵。现场互动学生提问1：四位老师好！四位老师刚才的谈话，让我受益匪浅。最近在武汉大学的一个学术研讨会上，有人说现在的大学正在培养一群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请问张能为老师如何看待这一问题？
　　张能为：我不同意这种看法。这种看法的确是看到了大学中存在的一些问题，因受到社会功利化因素影响，在大学人才培养中可能存在着这样那样的急功近利情形，所培养的极少数学生也有着较为强烈的利己主义思想。但如果从整体上和主流上看，说大学在培养一群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的观点，这实际上是对我国大学教育价值和意义的否定。现代中国的发展，是与中国当代大学教育的发展密不可分的。大学教育为社会的改革开放提供了大批人才，也为国家的科学研究和社会经济发展作出了重要的贡献。我们应该充分认识到，中国的高等教育在中国社会发展中，已经承担和将要承担的重要使命。不能因为大学中极少数的不当行为，来以偏概全，更不能以此来夸大，这是对中国高等教育极不客观也是不负责任的的说法。
　　学生提问2：很高兴能有此机会与四位一流学者一起交流思想。请问各位老师是如何理解批判性思维的？批判性思维对大学生的学习有何帮助？谢谢各位老师！
　　张能为：近些年来，大学开了一门课叫《逻辑与批判性思维》。从整体上看，人类的理性判断力与思维形式分为两类，一类是规定性判断力和思维形式即将个体事物纳入于整体的规定中予以认识和思考，这种判断力和思维形式也就是亚里士多德所讲的“种”加“属差”的形式，另一类则是反思性的判断力和思维形式即通过对个别性的、多样性的事物性质的认识和反思，从中概括、总结和抽象出一般性的普遍性的规定和理解。正是具有这种反思性的判断力和思维形式使人类能够对已有的和自身的认识进行反思，这种反思方式深刻地表现出批判性特征，能够对认识再认识，对思想再思想。所以，反思性思维也被称为批判性思维，着力于通过对已有的认识再思考，而不断地发现问题，推进研究、创新和发展。哲学非常强调批判意识，要不断地对已有的东西进行批判性的思考。没有批判性思维就不可能有哲学理论的不断建构和发展，也就没有如黑格尔所言的，哲学史好比一个“厮杀的战场”，“全部哲学史就这样成了一个战场，堆满着死人的骨骼。它是一个死人的王国，这王国不仅充满着肉体死亡了的个人，而且充满着已经推翻了的和精神上死亡了的系统，在这里面，每一个杀死了另一个，并且埋葬了另一个”。这就是说，批判性思维是一切真正科学研究和文明创新的思维基础，批判性思维不是要求我们“照着讲”，而是要求我们“接着讲”（冯友兰语），要象尼采“重估一切价值”精神一样，敢于对已有的人类认识和思考质疑、批判，发现问题，提出自己的新看法，从而不断地在批判性思考中推进人类文明。因此，我们要理解前人的东西并提出我们的思考和新的理解。批判性思维是人类文明发展史上重要的思维形式和思维力量。谢谢大家！
　　学生提问3：现在整个社会充满功利主义，面对残酷的现实，我们应该坚持在大学中所学的理想主义和人文主义，还是抛弃原则，屈服社会？
　　欧明俊：网上有一句流行语:做一头快乐的猪，还是做一个痛苦的哲学家？我说我们为什么不做一个快乐的哲学家呢？这是一种境界，要靠个人修炼。退一步说，即使你放弃理想，但请记住，无论面对什么样的环境，一定要守住伦理底线。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快乐需要自己去寻找。现在同学们遇到的困惑与磨难，其实都是可以努力克服的，与过去相比，如今的生活环境已经好多了。我常说一句话：一个人在满足了基本的生存需要之后，一切烦恼都是自找的。我们要理解生活的真谛,我对生活的理解是：小时候，不知什么是生活；长大后，觉得生活是一首诗、一首歌、一幅画；到后来，终于明白，生活什么都不是，生活就是生活。李阳伸徐晖江媛媛倪飞徐晖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