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的我们,为什么要读《小王子》 韩清玉
《小王子》写的是一则童话故事,但是我不想把它看作是一本童话书。在我的阅读世界中,它是一本远比很多冠之以“心灵鸡汤”名头的书籍更能滋养人;更重要的,它的营养价值在成年人身上更为需要,更有意义。正如圣艾修伯里在献辞中所写的:所有的大人都曾经是小孩子,虽然,只有少数的人记得。这句话的引申义在于,如果你没有在阅读中被感动,或者你读出的仅仅是幼稚,那么只能说你长大了,并且这个成长的代价是你忘掉了小时候的纯真与情趣。儿时的纯真是我们最应珍惜的宝物,丢掉了,我们应该重新捡起,即使不能再度拥有,也值得把《小王子》这本书打开,这是一次穿越时空的倾听,———在冷冰冰的实验室,或者清一色的格子间里,倾听一个飞行员讲述他的奇闻与感动。这其中所收获的,不仅仅是你所能忆起的童年岁月,更是这喧嚣尘上背景中难得的内心纯净。
对《小王子》的解读,自然可以从多个视角展开,比如从爱出发,感动于狐狸的那个“被驯养”的人生哲学。的确,人与人的相识是一种缘分,行走的路人也是我们每个人的世界中所不可缺失的风景,因“被驯养”而建立的关系,使彼此变成那个唯一的存在。可能在此之前是没有关系的个体,而一经熟悉,你就是对方的那个“国王”、“灯夫”……友谊、爱情都是如此,更何况天然形态的亲情呢?由是反观一场场亲人反目的人间戏剧,不禁唏嘘感叹。珍惜,是我们对待他人的态度,哪怕是擦肩而过的路人,当你在人群中多看他一眼,这一哪怕是下意识的熟知也已经是狐狸所认为的“驯养”了。
其实,关于这本书我更想讨论的是“真实”这个话题。“真实”是有多重含义的:科学家会用毕生的精力来探索大自然的奥秘,并会用大多人都看不懂的公式和数据来说明这个世界;艺术家会用手中的笔和着手边的颜料描绘出他们内心深处的真实世界,或者用优美的音符和“奇怪”的字句讲述“真实”的故事;自然,更多地,是活在真实中的芸芸众生,我们会用数字来标明人生的价值,存款有多少,开着几十万的车,住着几环以内的多少万的房子,……当你眉飞色舞地谈论自己的理想时,可能会经常听到这样的劝告:能不能活得真实点?可是,怎样才算作真实呢?在这本书的第4节,叙述者飞行员说起小王子的星球被发现的问题时,提及第一次发现这颗小行星的是一个土耳其天文学家,可是没有人会相信一个穿着土耳其服装的人所说的话,“大人们都是这个样子:以衣冠取人。”还说起大人们喜欢数字的习性:面对一个新认识的朋友,大人会问:“他几岁?有几个兄弟姊妹?体重多少?他父亲赚多少钱?”而小朋友会问的是:“他的声音好不好听?他最喜欢的游戏是什么?有没有收集蝴蝶?”这些成年人看似没有意义而近乎无聊的问题,在儿童世界里却是实质性的问题,是了解别人的关键。而前者用数字或者量化而标明的身份却正是当代社会所普遍认可的重要标杆,我们或许可以再继续追问:他父亲是李刚吗?他有没有一个强大的干爹?他现在是什么级别?……这些是很多人所认为的真实的生活,———指向物质层面的生存方式。这种生活方式,更多的是人生追求的“物化”,是对“真实”的遮蔽。如若不信,请你告诉我什么是美好?
飞行员在批判大人们的数字化思维时举了这样一个例子,如果你对大人们说:“有一次,我看到一栋漂亮的、粉红色的砖砌房子,窗户上缀满了天竺葵,鸽子在屋顶上栖息。”他们绝对无法想象那栋房子到底是什么样子。你必须对他们说:“我看到一栋价值十万法郎的房子!”那么,他们就会惊叹:“哇!多美的房子呀!”读到这里,你或许你会质疑:十万法郎难道是这房子美的所在吗?人们到底怎么了?你在惊叹,可是你每天都生活在这样的人生逻辑中,并习惯于这样的思考与审视。这本书反复告诉我们,用数字来描述真实与美好,是不可能真正懂得生活的。小王子是谁?他是来自小行星B612,他更是一个面带笑容,非常可爱的小人儿。并且,他“想要一只羊,一个人要一只羊,就是他存在的证明”。正是成年人这种功利化的单向度思维,使他们无法触及这个世界的本真,所以他们看不懂飞行员的一号作品,———把正在消化大象的蟒蛇看作是一顶帽子。现代人已经惰于思考,更不要说拥有丰富的想象力了。当“谈桥牌、高尔夫球、政治、还有领带等等”成为人生大舞台的主要节目,艺术作为人生的一种存在方式,被挤到了无比幽暗狭小的角落。而承载丰富想象力的审美活动,就这样停止在通往澄明之境的路上。真实,被人们拒之门外。
令人欣慰的是,我们可爱的小王子能够看懂飞行员的那幅没有打开肚皮的蟒蛇的作品,这是由于他以一颗赤子之心来感悟世界,而不是用一个理性逻辑的方法来认识世界。或者说,以艺术化的感性方式方能接近这个世界的本真,也才是最高的真实。科学技术的发展为我们的生活设置好了各种程序,人们无需思考就可以在日复一日的刻板生活中掠过浮华,钢筋水泥充塞的人世间,即使有花草虫鱼的生命灵动也没能改变人们的麻木。也正是由此,小王子让我们以感悟的方式来认识这个世界,真挚的狐狸送给小王子最后的秘密正是这样一句话:“只有用心灵才能看得清事物的本质;真正重要的东西是肉眼无法看见的。”也正是出于心灵的真切,狐狸会从众人的脚步声中分辨出爱人那音乐般的脚步声;小王子也会从骄纵虚荣的花儿身上嗅到香气四溢和芬芳多彩,看到他所渴盼的缱绻柔情和天真无邪。
对小王子旅行见闻的讲述是为了展示人世的百态,或者说为了展示人所难以克服的弱点。国王的权威,爱慕虚荣者,酒鬼在喝酒与因喝酒而忏悔的无休止循环,商人对数字的追逐和对星星的占有看似富有实则虚度年华,灯夫虽然无私却不免呆板,地理学家则是空谈学问而不注重科学调查的代表,……与此同时,作者会在娓娓道来的讲述中也告诉我们许多做人的道理,特别是国王的自省之语:如果我命令一个将军变成一只海鸟,如果他不服从我的命令,那并不是将军的错,而是我的过错。这是一种智慧,他把审判自己看作是真正智者的表现。这些人生哲理,对于已经习惯于自以为是的我们,无疑是永不过时的警醒。
纵使有战争和家族传统势力的双重胁迫,安东尼仍然没有放弃飞行的理想,一路翱翔,有爱相伴。即使他最终消失于无边无际的大海,如一颗星星的悄然陨落,但仍有浪花为他歌唱。他为我们讲述了一个美丽动人的故事,引人入胜,发人深思。不同于青春的怀念,童真是一生都要拥有的美好。当我们听到“你真萌”的夸赞时,我们应该视为关于美丽内心的最好诠释。艺术化的人生,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