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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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光中的笔迹


  开完会回来,惊讶于夜晚十点门上的猫眼竟没有透出一丝亮光。满以为寝室没人的我正摸着钥匙,门开了。
  借着走廊的灯,我看见三张在黑暗里诡谲地笑着的脸,马上意识到,电费告罄,断电了。
  坐回自己那张椅子后,我打开那蓄电的灯,它氲出些许微弱的橙光。
  安于这突如其来的暗淡,带着自己都有些惊奇的沉默,摸出札记本,开始沉浸于不期而遇的纸笔嘉年华。
  我想到那首 《我在黑暗的屋子里写诗》,带着对暗处观察的那份安静的爱坐在那里,摊开的纸是沉默的银河,墨迹都是碎开的星辰。于是黑夜里的眼睛有了微光,想起一年来那些碎碎的写字的日子。
  那时总略带做作地感觉到晚自习室灯光不带温度与感情的冷酷,却实实在在地蒸腾着无可名状无知无畏的青春。满教室沉郁的空气总压迫得人说不出话来。无奈“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不得不在刀刀溅血步步为营的生活里保持缄默,以写代说。连数学课本上都有了潦草的铅笔字云:“穿越方程式坎坷寻找的正确谜底是让我顺道走回原点,我却蓦然发现自己在另一条异面直线上越走越远”。
  于是有了草稿本上用各色笔写着的:天气潮湿清冷或者日光静好,今日头疼微寒或身心舒畅,要不要翘课去游乐的内心挣扎,还有上课无聊时候兀自忸怩的煽情或与同桌无声的讨论与笔伐。一点点不起眼的字拼凑成了平凡生活的剪影,再从那细微的情节里提炼出值得反复咀嚼的不凡。
  由此可以守着一盏光线寡淡的台灯,扔开“38套”,写着字数相对高考作文显得浩荡磅礴的影评乐评散文,写到刚洗完的头发悄然干透了,星月低垂了眉眼,黑眼圈默默地出现,再停笔,合上睡意全无的本子与眼睛,嘴角上扬。在没有电脑的单人房,执笔躬耕,关了灯摸那纸面笔划的凹凸,真实的铅华质感,像在黑夜里体触丰收的大地。那些码过的字,被很小心地收在匣子里,不时拿出来翻开,再用铅笔写上小小的注解,反复地读,直到那些字从脑海里短暂的灵光一现变为眼角眉梢停驻的不朽微光。
  因了这写的欲望,在高考之前盘腿坐在床上全无紧张地在札记本上写,“面对即将擦肩走过的六月,想将那些破碎的卑微全部带走。我愿站在远方的一个角落重新收拾行囊准备上路,须得坚定。”因那写的力透纸背,感受内力有力量支撑我在这里坐着,而不是在压力的泰山之下作无法飘摇的鸿毛。
  于是在高考挫折后还可以很快调整过来,释然写到:“这是会持续一生的坎坷与泥泞,也是绵延一生的遗憾与光荣。也许,道阻且长,夜犹未央。怀着一种随时等待治愈又随时等待复发的心情,走出了旅途,又走进了旅途。旅途是种无常,无常是种归宿,归宿是种旅途。”
  因此,我能坐在这里,对着微微台灯的光,再度审视一笔一划搭建的铅字通天塔,读出摘下来的字句,把每次凝眉落笔的重释放在掩卷刹那的轻里。好象被一支硕大而无形的笔从过去的夜一下子带到此刻,自己手里一直握紧的竟是揉皱的稿纸与磨圆了笔尖的钢笔。一路来点滴的风景已变成纸上的心路,伴随命运悠长而轻微的叹息,轻轻跃动起舞。像儿时院门口台阶边长的沿阶草,字随人动,陪着持笔者执镜绘影,在繁华里默默,在荒凉里悲壮,摆设牲礼,见证时间,甚至自己铸造一个创世纪,说要光便有了光。
  所以我愉悦地享受着这夜难得的连贯,没有对熄灯会打破气氛的担心,持续着黑暗里,灯的微光,眼的微光,融合着码字时心灯忽闪的火光,让被点亮的静谧成为一种远方,等待着我一字一句地到达。
  最末写下轻浅的一句,“又是一个因字而美好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