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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青忆母亲冰心:
她是好妈妈中最好的一个









吴青是冰心的小女儿,从小跟母亲呆在一起的时间最长,也是得到母爱最多的一个孩子。图为冰心怀抱吴青。 图片来自


  提起吴青,不少人就会想起那个“最难对付”的人大代表,在1988年的人代会上,两次高高举手,“极不配合”地投出了会场上第一张反对票。
  而她,拥有一个更广为人知的身份———冰心之女。站在母亲的光环下,冰心教会了她太多,不管是在与母亲生命重叠的63年日子里,还是母亲离世的13年间,吴青“很幸福”。她教我做一个“真”人吴青性格中最大的特点是真实,这种真实让她连续27年当选人大代表。
  “你们都是新闻系的,新闻什么最重要?”吴青解释说,新闻就是揭露真相,但现在没有多少新闻完全真实,没有真实何谈新闻,“你可以不说话,但说就要说真话,你为什么要报道,报道要起什么作用?”
  吴青说90后的孩子是伪装起来的,“因为这些孩子们知道说真话会受到伤害,虽然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但是没有独立的想法,没有实质性的东西,就是穿鞋带帽子,大学期间的学习,有多少知识对你们有用?能够吸收?学校的教育有没有重视你们的人品?”
  母亲冰心从小就告诉吴青做人要“真”,不能说假话,不能说脏话。只要说谎、说脏话,母亲就会惩罚她、治她,所以她从小就知道说真话的重要性。
  “现在很多青年学生都不知道什么是五四青年节。”吴青说:
  “我妈妈总跟我说,‘五四’就是科学和民主。这个就像中秋节要吃月饼,端午节要吃粽子一样分不开,但是你们现在都不知道,这是悲剧。但这不是你们的问题,是历史被篡改了,可我们要知道真相是什么。千百万次的谎言还是谎言,不会是真理,所以我的父母都教育我,一定要说真话。”
  “‘信’字是就是人和言,人要说真话,所以我们强调真善美,而不是美善真,也不是善美真。”吴青说。
  上小学的时候,冰心规定每天放学后如果能在四点前回家,就可以奖励两块饼干。“可是饼干真要吃起来,只吃两块你是打不住的,我们吃完了就去偷。”母亲把饼干放在一个铁盒子里,结果孩子们偷的时候不小心在床上就留下了印子,被母亲发现了。
  于是母亲就会问:“今天你们有没有错误要承认?”而孩子们会再三否认。于是她就带着孩子们看案发现场的印子,孩子们不得已承认说偷了。“这个时候,妈妈就治我们。”吴青笑着说:“她就拿牙刷弄上肥皂来洗我们的嘴、刷牙,因为撒谎了嘴巴脏。后来还让我喝奎宁水。把奎宁的糖衣刮掉,放在热水里溶解,等凉了再让我喝,真苦。所以我就不能说假话。”事到如今,老人的记忆还如此深刻,母亲的教育极大地影响了她的成长。
  “我小的时候就想要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没想过做伟人,要说真话,对社会有用。当老师,就要做一个好老师,要教学生好好做人,做一个真人。在人们心目中,真变假,假变真,但是你们要学会辨别,要什么不要什么,你必须知道你选择的道路是要干嘛,要想好自己怎样去生活。”她是一个世界公民1946年,9岁的吴青随父母到了日本。“到日本时我就说我绝对不学日语,绝对不和日本孩子玩。但是我妈妈就不一样。”
  到日本后,冰心就找到了在美国读书时的同学,“规定”每个礼拜三的中午请这四位同学到家里来吃饭,甚至还让厨师多做一些,给同学带回家吃。“因为日本人民在战后经历了一段相当艰苦的一段时期,吃不饱,穿不暖,孩子上学没有教师。战争期间,有很多人因为反战被政府关押,甚至被打死。”吴青这样解释。
  到日本的第二年,吴青的父母得到了一本名为《日本帝国主义侵华史》的书,吴青在这本书里看到了各种各样的屠杀画面,有妇女、老人、孩子被强奸的画面,还有一个日本军官杀死了97个人后,吃了他们心脏的画面。当时吴青把这本书给身边的小朋友看,带着六个男生骑着自行车去追日本小朋友,为的只不过是吓唬他们。
  “后来我妈妈发现了,就问我:‘这些孩子欺负过我们中国人吗?也许他们的爸爸妈妈就是反战的人呢?’”
  “冰心是一个世界公民”,吴青说。
  冰心的父亲参加过甲午海战,他所在的一艘战舰被日本人炸沉,因为游泳到了刘公岛才活下来,冰心也恨日本人,但当战后去日本,很多日本人来跟冰心道歉时,冰心却说:“不是你们要道歉,而是军国主义,你们没有必要跟我道歉,世界上所有的妈妈都应该成为朋友,教育自己的孩子不要去打仗。”
  “我觉得冰心了不起,我们现在也需要世界公民。很多人问我:‘吴教授,您觉得中国离真正的民主还有多远?’,我会问他:‘你做了什么?’”“我们的政府提倡爱国主义,我们爱这个国家就要有责任感,让这个国家有所改变。”
  为维护女性权利,吴青经常会去一些偏远、贫困地区进行全面扫盲,还经常会去昌平的农家女技能培训学校授课,告诉这些农村女性什么是公民权利,让她们知道,自己先是一个人再是一个女人,自己有权利和选择。还有经济独立,身体健康,环境保护,反对污染,重视教育,重视自己的人品,以及反对家庭暴力。
  “母亲的力量是最大的,要改变中国就要改变农村,要改变农村就要改变妇女。教育一个妇女等于教育一家人,甚至等于教育几代人。”
  “孩子的眼睛就是录像机,妈妈怎么做,孩子就会怎么做,我妈妈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伟人,就是一个人,所以来我们家的什么人都有,有来和我妈妈聊天的不认识字的社员老太太,也有来我们家看猫的小孩。”她教会我“善良”
  小时候的吴青念书成绩并不好,基本在及格水平,而她的姐姐从来都是第一名。“我平常在外面都是玩到天黑了才回家,那时我有件红衣服,妈妈在隔山等我回家,老远看见一个小红点就知道肯定是我。”
  冰心并没有给吴青很大压力,让她自然地成长。但母亲要求她必须做到的是“尊重人,每个人都要尊重,尤其是残疾人。”
  如今,吴青还清楚地记得有一次,母亲听到她在门外用四川话骂人,但始终听不到被骂的孩子还口,就出门看是怎么回事。虽然是因为被打而骂人,但母亲了解到那孩子是哑巴后就耐心地说:“他是哑巴,他没法选择,如果人家骂你呢?你什么感受?”慢慢地,吴青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对,因为“所有人都理应受到尊重”。
  不仅如此,对于动物,冰心也教育吴青同样爱护和尊重。“我记得我小时候特别淘气,男孩子玩的东西我也玩,抓麻雀、抓蝴蝶,什么东西都愿意抓。”吴青笑着回忆起儿时的故事。有一次她抓了一只小鸟,母亲就问她天黑了想不想回家,她说想。这时候冰心就教育她,这小鸟也有妈妈,它也想妈妈,也想回家。听完后吴青就把小鸟放了。
  吴青说,这个过程使她懂得热爱生命,热爱自然。也许爱护小动物并不是什么伟大的品质,但是它确实体现了人性中最显而易见的善良。
  “我从小就是孩子王。”吴青笑着说,“我们刚刚搬到民大家属院的时候,看见院里的很多男孩子拿着弹弓打人家的玻璃,我就把他们组织起来,找人教他们看书、跳舞,妈妈很支持我。妈妈跟我说要知道去关心别人。初中为战场上的战士们募捐的时候,我特别积极,我知道谁家有电灯谁家就有钱,所以总是募集捐款最多的一个。我也会认真做值日,热心帮助同学。”
  直到现在,吴青也一直热心公益,经常帮助扫盲,支持农校,在担任人大代表期间每周二都会接待上访群众,现在也经常会接到电话,热心地帮助他们出谋划策,告诉他们如何用正确的方式解决问题。冰心先生在95岁的时候,将《冰心全集》得到的第一笔九万多元的稿费投入到农校以支持吴青。
  “我觉得我们要关心周围,我做的这些就是尽自己的一点责任,因为自己是一个人。如果只关心自己、家人,那就和动物没有什么两样。因为动物就是这样,湖面上的鸭子肯定是大鸭子在两端,小鸭子在中间,它们不需要培训,这都是本能。”吴青说。她的生命从八十岁开始吴青的儿子出生于1965年,母子俩成长时所处的生活环境完全不同,因此不能沿用母亲教育自己的方式教育孩子。“我觉得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我妈妈不必说话,你就只是看她,看她如何对人、对事,我妈妈从来不跟人家去比穿比吃,所以我也都无所谓。”
  在吴青的记忆里,她与母亲没有过争执。她是最了解母亲的孩子,母亲不必说话,她就能了解母亲的想法。
  1980年6月12日,八十多岁的冰心患上脑血栓,同年9月8日,冰心因为摔了一跤而住进医院,之后就突然变得像小孩一样了。
  冰心身体康复后,她要从头开始学走路、从头开始学握笔,这时候也有了那句“生命从八十岁开始”。
  那时候吴青陪在母亲身边,她们的角色互换了。就像冰心在吴青小时候教她走路一样,吴青同样耐心地陪妈妈练习走路,她说,“我会说,娘,您再走一点,要不断练习,不断走。”
  虽然从未给母亲过母亲节,但冰心一定会在母亲生日时送上祝福,因为这更能表现对母亲的爱,“母亲节现在越过越厉害,其实是商家的炒作,有的人你问他妈妈哪年生日,他都不知道,就因为感情现在越来越淡漠,物质或者地位取代了感情。”
  生活在母亲的光环下,当有人介绍自己是冰心的女儿时,吴青依然会感到幸福。
  “我觉得妈妈是一个充满爱的人,”吴青说自己小的时候并不知道母亲冰心是一个作家,只知道她是一个好妈妈,是好妈妈里最好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