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报
电子报

梁鸿:书写,只因对故乡爱的本能



梁鸿说:“每天在课堂上高谈阔论,每次费劲查资料写文章,写完自己都不想看。这样的生活不是真实的生活。” 图片来源于网络








  这本书,写梁庄,只是最近30年“被”消灭的40万个村庄的缩影。
《中国在梁庄》写的都是梁庄内部的人物与事件。其实还有另一部分人值得我们关注与思考———离开梁庄到各个城市打工的梁庄人。
《中国在梁庄》于2010年11月出版上市之后,在各大网站、杂志的好书榜上名列前茅,这本书的作者是我校中文系教师梁鸿。读者在书中看到梁鸿的故乡,更看到了远离城镇的另一个触目惊心的中国———人口占据全国人口总数50.32%(全国第六次人口普查官方数据)的农村。
  在城市化的推进下,当下中国无数个产生了社会问题与积弊。“三农”问题专家温铁军这样评价:“这本书,写梁庄,只是最近30年‘被’消灭的40万个村庄的缩影。”
  刘朝霞老师在新闻学原理课上讲到新闻真实与文学真实时,推荐同学们阅读《中国在梁庄》。而梁鸿老师在创作过程中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文学和真实的结合是我个人认为这本书很有价值的地方,找到一个文学与真实恰到好处的结合方式才能很好地以文学叙述的方式表达真实。”深沉而又痛苦的情感除了从专业角度出发,对学术以及文学现象的反思外,对故乡无时无刻不牵挂着的爱才是梁鸿创作的根本动力和源泉。她在前言这样写道,“它是我生命中最深沉而又最痛苦的情感,我无法不注视它,无法不关心它。”
  一个人出生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故乡,故乡里有梁鸿童年的影子,最初的记忆,村里的坑塘、大槐树、青石桥都承载着梁鸿对故乡的深情,挥之不去。故乡更是培养梁鸿的地方,那里给了她对社会和世界最初的理解与认知。“它是我思考任何问题时的基本起点,它决定了我的世界观中有土地与阔大的成份。这是我的村庄赋予我的财富,我终生受用。”这即是梁鸿对故乡的深沉。
  “而痛苦是多方面的。”
  离开承载自己20年岁月的故乡无疑是痛苦的,这是每一个人都拥有的对故乡无法抹去的苦楚的思念之情。故乡一直萦绕在脑海,这更是一个知识分子对故乡本能的感性的爱。
  痛还在故乡的迷失。在中国并不十分健全的发展现状来看,原来的故乡也许再也无法找到。故乡已经变化、正在变化,美好的自然环境一点点消逝,她看见村里的小河黑了、远了,坑塘变成“黑色淤流”,空气里也再也不会弥漫湿润清新的馨香;那些美丽可爱的人也渐渐老去,很多真正代表乡村品性的最质朴的老人相继去世。
  而最痛苦的则来源于对文化的失去。“故乡给人的情感是丰富而复杂,深厚而久远的。”梁鸿认为,血缘宗族文化是乡村的本土文化,却正在慢慢地被批判,这导致乡土文化逐渐地流失。文化生存方式的渐渐改变,也是传统文化的流失,“传统文化是一个太空泛的概念,其实它恰恰体现在每一个细节当中。”
  乡村中渐渐充斥了被西化的金钱观,人与人之间不再像原始乡村一样互帮互助,这是东方最根本的生存方式的丧失。
  “难道乡村‘熟人式的’、‘家园式的’乡土文化模式一定要被‘陌生人的’、‘个体式的’城市文化模式所代替?我们是否考虑到这片土地的根性?也许这根性仍能够使我们的民族根深叶茂?”面对现代化全球化带来的乡村文化缺失,梁鸿提出质疑。踏上归乡的旅程20年的梁庄生活是温暖而又凄凉的。梁庄是梁鸿生命开始的地方,给了她无限温柔。但是,家庭的贫苦又让她的生活中有着些许凄凉感受。在离开家乡之后,她对家乡的感情产生了变化,除了思念以外还有了审视。
  “在思维的最深处,总有个声音在不断提醒我自己:这不是真正的生活,不是那种能够体现人的本质意义的生活,这一生活与我的心灵、与我深爱的故乡、与最广阔的现实越来越远。”梁鸿对家乡的牵挂和反思让她一直都有真正回到乡村的冲动,“写我的故乡,写真实的梁庄”。
  08年暑假,她回到老家,开始走进乡亲们的生活。亲人给梁鸿的动力是巨大的,她的丈夫是一名记者,常鼓励她把故乡的故事写下来。梁鸿的爸爸、姊妹都愿意陪她一起回梁庄,即使他们不是很明白学术上的具体问题,仍然耐心地听梁鸿讲完她的想法和要做的事情。回到梁庄,梁鸿的父亲拖着病体陪她到各家聊天并在谈话困难时帮助梁鸿调节氛围。“这里包含着中国人对知识的一种本能的尊重,只是平时被生活压抑下去,但是一旦有一个契机,就一定会支持。大家知道我在做一件有意义的、好的事情,所以都全力支持我。”
  “我很感激村里人。”梁鸿每天与村里人一起吃饭聊天,用心聆听,是村里人让梁鸿能够真实了解现在的梁庄。
  09年寒假,梁鸿一家三口再一次回到梁庄。“感谢我的先生,他利用一个老记者的采访经验和对问题的敏锐度为我打开了更宽广的思考方向。在关于书的结构、框架方面,他给了我很多有用的建议。”这是梁鸿在后记里对先生说的话。共鸣与质疑梁鸿在创作时避免过于学术的语言,选择“非虚构”的写作方式,以一个知识分子的角度真实客观地描述自己的故乡。
  梁鸿接到和收到很多读者的电话与来信,这些人的理解给了她很大力量,她用最简单却又最真诚的“非常非常感谢”表达了内心真实的感情。但是欣慰之余,梁鸿表达出些许沉重的无奈与忧虑。梁鸿看来能引起读者的思考是很有价值的。但无奈的是,写完这本书让大家看到了梁庄的弊病,引起很多农民工或是其他读者的共鸣之后,却依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不能改变梁庄以及更多乡村的生存环境。
  也有人质疑梁鸿一些观点的价值。有人认为城市化是衡量一个国家发展的重要标志,而教育资源向城市集聚,农村学生流向城市,也是市场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更是进步的表现。但是为什么梁鸿对这些现象是忧虑的呢?
  梁鸿回应,这首先就要明白什么是进步?既然认为这些现象是进步说明持这些观点的人认为城镇比乡村好。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说城镇比乡村好呢?乡村现在正处于抽血状态,乡村的教育得不到重视,教学质量日益下降,导致更多的乡村孩子流向城镇。这将同时导致城市教育质量下降。“我做过调查,有些城镇的小学、初中一个班级有100人之多,这将严重制约城镇教育发展。”
  如果乡村的教育可以得到重视,乡村的孩子完全没有必要到城镇读书,在乡村一样可以接受更好的教育。这是乡村与城镇的共同进步。
  另一方面,小学和初中阶段对一个人的成长至关重要,是一个人各种认识养成的关键时期。但是乡村孩子流向城镇,导致乡村孩子很少能和父母相处,加上可能会和城镇孩子有距离感,他们将会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下成长。在这样的状态下生活他们只能学到一点知识而已,对人格的养成存在极大弊端。从梁庄出发《中国在梁庄》通过一个个典型的人物以及人物身上的故事向我们展示了梁庄乡村内在的生存状态。这是真实的梁庄,但不是梁庄的全部。从去年7月份开始,梁鸿又开始了另一本书的创作———《梁庄在中国》(暂定名)。“新书即将在四月底完书,经过两个月左右的出版周期,预计在6到7月出售。”
  “在写《中国在梁庄》的时候就已经有这样一个想法了。《中国在梁庄》写的都是梁庄内部的人物与事件,其实还有另一部分人值得我们关注与思考———离开梁庄到各个城市打工的梁庄人。”《梁庄在中国》要写的就是这群人。“乡村正在与城市发生各种各样联系,但是乡村究竟是以什么样的方式与城市发生联系是很需要考察的。”
  去年1月和7月的假期,梁鸿都在有计划地进行考察,梁鸿通过留守在梁庄的人找到那些在外打工的村人的联系方式,然后赶往他们所在的各个城市亲身体验他们的生活,与他们同吃同住,一起生活,在聊天与观察中全面了解他们的生活状态。
  在亲身体验他们的生活时会有很多不习惯,“这也恰恰说明了两极分化的严重性。他们与我们的生活环境差距过大。”
  (常荻娜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