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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记事

  从村东那条主道中间拐进我家那条短短的巷子,只过一户人家,便会有一处高高的门楼,拐进去,是和巷子只隔一段墙的过道,过道里有两户人家,北面是我大伯家,往南十步远,过道头上一扇竹门,进去就是我家。这是我10岁前的老宅的格局。
  大伯家没有孩子,只有他和伯母两口人。我们家有母亲、姐姐和我,奶奶也跟我们过,父亲常年在外谋生不回家。
  大伯很疼爱姐姐和我,每在集市上回来,总会给我们带回一些瓜果梨桃,糖果点心,而那时母亲是舍不得的,所以每次买回西瓜,大伯都会叫我把妈妈叫过来一起吃。其实那时大伯家也不富裕。
  大伯是个喜欢“玩艺儿”的人,闲时总爱逗鸟养花。我还记得他养过的一只绿毛八哥,春夏时节,每天早饭前他都会逗一会那只八哥。那个鸟笼就挂在小院西墙根那棵高大的皂荚树上,阳光初升,树叶润泽闪亮,鸟儿啾啾的啼啭,眼睛黑得像一粒丹丸,这时阳光晃你的眼,你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淡淡的幸福。而大伯的口技也绝对一流,好听着呢。
  大伯还做过一段杂货生意,专卖小孩子的玩具和零嘴。那阵子,小院里早晚中午,都少不了有几个孩子过来买东西,顺便也拉我一起去玩。我也吃了童年最多的零食,玩过那时同伴们最向往的玩具。无论我吃什么玩什么,大伯从不计较,总是胖胖的一脸笑意,摸摸我的头让我自己去拿。不过我也拿的不多,大概已经懂得那是大伯的生意,这得力于母亲的教诲。
  伯母小时侯得过小儿麻痹症,头脑有点简单。因为家里穷,大伯娶了她,但结婚后,大伯对她很好。我倒觉得她是个很好的人,因为她总背着我到处去玩却从不抱怨。有时,我会主动让她把我从肩上放下来,自己跑一会儿,她总是什么都不说,看着我笑。我玩够了,她就背我到另一个地方去玩。
  我家附近能和我玩的孩子并不多,我白天大部分时间都和伯母一起度过。妈妈下地劳动,没空管我。
  伯母的性格是孩子样的,她带我去的地方我总是很喜欢,无论是碧草青青、蓝天广阔、牛羊遍地的村东田野;还是落日辉煌、柳阴夹道的村西长河,还有南面的小桥流水,漠漠小林,都能让我留连忘返。她的眼睛总是那么纯净!
  伯母偷偷的攒过一些钱,听她和大伯说要买一个孩子。她的病是不能养孩子的,由此也看出她那时是多么爱我。
  料想如果是母亲,是不会到处给我找这些乐趣的,母亲给我更多是呵护。夏天的中午母亲是不允许我出去玩的,只能老实躺在炕上睡觉,母亲怕我在她睡着后偷偷溜走,就让我睡在炕里边,不过有几次我依然从她腿上迈过去,偷偷溜掉。后来,母亲每天睡觉前,总会把屋门插紧,我够不着插销,又怕搬动椅子弄出声音被母亲呵斥,终没有成功地逃脱过。
  奶奶那时还不太老,还可以不拿拐杖,踱到后院给大伯做饭。母亲忙的时候,奶奶也还有精力同我玩游戏,比如用扑克牌玩推火车,用火柴盒搭房子。奶奶不会讲故事,她编的那些故事总不能让我发笑。可奶奶最疼我,也许是因为当时我是她唯一的孙子。奶奶住我家西屋,她经常隔着西屋的门帘喊我:“小儿,来!奶奶有好吃的。”每次总会有一些让我欣喜地东西,饼干,罐头,香蕉,冰糖,等等。那时,这些东西很少有人买来哄孩子的。奶奶也不是自己买的,大多是小叔从外地带回来的。但奶奶总是把最好的东西先给我吃。我不是个馋嘴的孩子,有我吃的,我总会均分给奶奶、母亲和姐姐。这让她们很高兴,每次总要夸奖我。
  后来奶奶腿脚不太灵便了,又总惦记伯母不会做饭,怕大伯吃不好会影响身体,总来回跑,诸多不便,就搬到大伯那边去住了。母亲再做一些好吃的东西,就要我过去请奶奶或直接端过去一些。从那之后,除了生病奶奶搬过来两次,就再没来住过。西屋就给了姐姐,不过她还是贪与和我玩而赖在东屋不走。
  奶奶日渐老迈,精神也更不好,后来竟不认识我了,让我有说不出的恐惧和悲伤,奶奶再不能疼我了。不久奶奶便过了世。不过三年光景,大伯也得急性脑出血过了世。又一年,伯母改了嫁,后院的房子彻底空了,我之后便从未进去过。
  大约半年,我们家搬到了村东的新居。而此时大伯的房子和把巷子隔开的短墙已有部分坍圮。
  去年寒假前,母亲来电话说家里的老宅要卖掉,我说,卖就卖吧,反正也只是两间空房了。挂断电话,泪水却簌簌地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