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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寻一条河

  在见到额尔古纳河之前我只是一直在叹息和怀念。叹息的是我的视线里似乎很难再找到一汪天然纯净的水;怀念的是那条位于江南故乡伴我成长的剡溪。无法忘记那些和剡溪相伴的时刻:我常常一个人坐在河边,迎着微风晃荡着光脚丫,歪着脑袋看河里的鱼儿在石头间穿梭;或者站在河中央透过半人高的河水在河底寻找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我一直笃定我生命中一些美好的意念都和这条河有关,因为这条河清澈得让人无法产生邪念。它教会我如何坦诚地面对世界。
  可这条河在我15岁的时候就死亡了。如今它已变成人们倾倒垃圾的地方。每次见到它,我的心就微微作痛,觉得自己是那样无奈。我似乎只能沉浸在回忆中而无法帮它找回原来的样子。时间久了我学会对越来越多的这样的河视而不见,自欺欺人地逃避千万条如在劫难中的剡溪一样的江河,刻意去忘记它们该有的模样。可是我的内心一直在渴望遇见一条像十年前的剡溪一样纯净的河流,好让我再次重温那些快乐的日子。这几乎成为了一个梦想。
  偶然的一天我听说了一条远在内蒙古北部边境的河流———额尔古纳河。它是中国极少数保持着原始自然,没有任何人工建设的河,而且它还没有被污染。额尔古纳河被北方游牧民族称为“母亲河”,在蒙语里它是“清澈见底”的意思。当我得知这条珍贵的消息,便决定今年的暑假一定要去看看它。
  一放暑假我就坐上了北上的火车。一路风尘后,我终于到了额尔古纳市,在一个叫黑山头的地方见到了额尔古纳河。开始我并不知道眼前的河流就是我思念多时的额尔古纳河。我只是不小心坐错了车来到了一个小山村,正饥渴时看到了一条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河流。我像是遇到救星一样跑到河边咕咚咕咚地喝起了水。河水甜美得像山泉一样,我感觉自己卸下了一身的疲惫。在咽下最后一口水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一条怎样的河啊,竟能让我如此忘情地相信它的干净。是啊,我眼及之处都是透明的河水,居然能看到十几米外河底的石头和小鱼儿。最让我欣慰的是河的两边没有令人厌恶的垃圾,有的只是一片片野花浪漫的草地。这在现在的农村是很难得的,我心爱的剡溪就是被垃圾淹没的。这时一个老农向我走来,问他才知道这就是我神往已久的额尔古纳河。忽然心中有种莫名的感动,没想到是这样邂逅了它。我坐在河边,静静地看着这条神奇的河流。它悄无声息地向前流淌,水流很平稳,水底的鹅卵石安逸地仰躺着,向身边的小鱼儿诉说着额尔古纳河的故事。不远处几个赤身裸背的小男孩在水中嬉戏。有些忘情的我记起了自己童年的时光,记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样子。我暗暗想难道真的遇到了和剡溪一样的河了吗?眼泪悄悄地落了下来,感谢这里的人们还守护着这样一条河,我想他们对它一定充满了爱和尊敬。我一直相信水是有感情的,它们懂得人世间的善恶美丑,能感应到人的内心。额尔古纳河始终给我很安静的感觉,我觉得那就是它的气质———它千年万年的流淌并不是为了取悦人类而是为了见证自己的纯洁和与世无争。水能把自己的思想传递给周围的人,所以站在额尔古纳河面前,我觉得自己变得很单纯,心中没有了杂念,没有了庸俗的欲望。这就是一条纯净河流的神奇力量。
  额尔古纳河是幸运的,它不但处于远离尘嚣的地理位置,而且它有如此爱护它的人们。和额尔古纳河相比,许多河的命运都很不幸。长江,黄河,淮河,松花江……我国七大水系已经都被污染,三成水甚至失去了水的功能。连太湖,滇池等美丽的湖泊也未能幸免,而像剡溪一样受伤的小河更是数不胜数了。它们似乎成了失去理性的人们摆布的液体,没有了灵性也没有了思想!有件事情我一直觉得很悲哀,我们收获了丰厚的物资,可却不能再像古人那样从这些受伤的河流身上得到生命所必须的灵感和养分,也不能再靠着它们净化灵魂并思索人生的意义。那些美好的意境和画面我们只能在唐诗宋词中寻找了。
  而今,额尔古纳河已经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它时时提醒我要如何面对这个纷乱的世界。我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在我21岁的时候我终于再次见到了一条和10年前的剡溪一样的河流。我衷心地希望,额尔古纳河能一直那样静静地流淌下去,也希望,其他的河流能有像清澈纯净的额尔古纳河那样流淌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