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牌钢笔
正在上初中的女儿很偶然地发现了我那枝黑杆老式钢笔。她好奇地问我那是什么牌的钢笔。我告诉她那是“姥姥”牌钢笔。看她半信半疑的样子,我说那是三十五年前的事了,听我慢慢讲来。
那一年,我十岁,刚上小学三年级。记得入冬以后的一个星期天,妈妈打发我给十里外的姥姥送两碗生豆芽的黄豆。接到任务后,我便连蹦带跳地往姥姥家赶。因为每次去姥姥家,姥姥总能给我搜寻出一些好吃的,有时是一块冰糖,有时是两颗红枣,有时是一把炒大豆,有时是一颗煮鸡蛋……也说不清是什么心理作怪,虽然不上学,但我还是别着花了1.72元买的新钢笔去的。
一路上,我不时地摸一摸别在棉袄左前胸口袋里的钢笔。那是一个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年代,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穿衣裳了,能遮羞就不错了。为了让我别钢笔,妈妈好不容易找到一小块布,在我的中式棉袄的左前胸上缝了一个明兜。由于布很小,兜也就很浅了,钢笔只能斜着插。
到了姥姥家,姥姥给我端出一只炖好的沙鸡,说是姥爷打住的。姥爷、姥姥看我别着钢笔,就让我给在萨拉齐中学教书的舅舅写信。我一掏钢笔,只剩下笔帽了,再一摸兜,兜的左下角开线了。我哇的一下哭出了声,返身就要回去找。丢了钢笔,挨打倒不算什么,让我发愁的是多会儿才能有钱再买上一枝。姥爷、姥姥让我吃了沙鸡再走,我哪能吃得下啊。他们看我哭个不停,姥姥问完我这枝钢笔多少钱,就让我解下用塑料头绳拴着的笔帽,而后又从靠锅台的席子底下搜罗出一些零钱,又翻出一包西瓜籽,一并递给姥爷,让姥爷去村里的分销店卖了,照着我笔帽的样子再买一枝。不一会儿,姥爷就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说还差五毛二分钱。姥姥一听急了,让姥爷出去借借看。姥爷借了几家也没借到,眼看分销店就要关门了,姥姥把盘在脑后的“圪嘟子”打开,用剪子剪下了她的头发,让姥爷拿上赶快再去分销店。姥爷走后,我担心钱还凑不够。果真要是那样,就要逼死姥爷、姥姥了。在我等得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姥爷高举着和我丢了的那枝一模一样的钢笔回来了。我破涕为笑,一头扑进了姥爷的怀里。
这枝钢笔,我从小学一直用到了高中,直到笔尖秃得写出来的字像毛笔一样粗,我才让它退了役。你说我命名它为“姥姥”牌钢笔有没有道理。
或许,正是由于我有这枝“姥姥”牌钢笔,恢复高考后,我才能写出最好的答卷,从而被重点大学录取。要是没有这枝“姥姥”牌钢笔,我也不可能写出并发表二百多篇诗文。
去年,我带老婆孩子回老家过年,和妈妈住在一起的姥姥一眼就认出了我,还悄悄地问我,孩子是不是我的女儿。一转身,姥姥又问妈妈孩子是不是我的女儿。姥姥确实是老了,毕竟是九十岁的人了。无意中,女儿问起她那枝钢笔的事,姥姥说得竟和我差不多,这下女儿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