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还教我们什么
我在川外读书时,谢盛根老师没有担任我们64班的教学。但听不少同学讲,谢老师教学认真负责,睿智幽默,对学生十分和善、亲切,如同兄弟一般。在校学习时,我们几乎没有任何往来,偶有相见,相互颔首微笑而已。当学生的最喜欢向自己和谐相处的老师学习知识,我只是暗自叹息没有福分做谢老师的学生。
大学毕业后,我们同级学生劳燕分飞,各自在自己的岗位上不懈拼搏。我在农村教书时,目睹中学的俄语教学日渐枯竭,十分心疼。
后调入达州市教育局便竭力宣传鼓动,终于感动了当时的局领导,同意在全市举办一个小型的中学俄语教师培训班,并邀请川外的教师任教,谢老师也被俄语系选派到达州。
做中学教师的培训工作,对于轻车熟路的大学老师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但担任培训工作的老师都做了认真的准备,几乎每位老师都带上一大摞参考书。达州是个穷地方,教育局拿不出更多的钱来为老师们安排舒适的食宿。那时,市招待所住宿条件非常简陋,老师们住在五六平米的小屋里,没有空调,只搁了一把老式台扇。谢老师上完课回到宿舍休息时早已大汗淋漓,可是那小屋子仿佛是一个酷热的蒸笼,比户外的温度还要高得多。不几天,达州的酷暑把谢老师的痱子全培育出来了。目睹谢老师窘迫的生活状况,我除了安慰,无法改变他的现状。不过,谢老师吃苦耐劳的精神深深烙在我的记忆中。那是我目睹谢老师教学的第一次。
许多东西,自己拥有时感觉非常平淡,一旦失去后才知道它的珍贵。我们毕业进入社会后,许多同学都没有条件接触自己心爱的专业,几乎所有的人都另起炉灶了,这时,我们才感到昔日的俄语是多么亲切,哪怕是在电视中,偶而听到俄国人的讲话,也要反复咏叹回味,那种滋味就犹如一个漂泊天涯的孤儿找到了自己失散多年的母亲。我除了鼓吹在中学开设俄语外,还想到俄罗斯小试牛刀———用所学的俄语为经济发展做点小事。几经努力,1993年我回到川外强化俄语口语,碰巧是谢老师的夫人黄老师担任教学。我又有机会常到老师家闲聊,同老师缓步走进山水音响打开的巴赫音乐的美妙天地,随心神游苏联邮票蕴涵浩瀚的知识海洋……在培训时,我已步入知天命的行列,记忆力和理解力自然不如年轻人,老师总是鼓励我抓好基础,不要畏惧困难,大胆练口语。有一次,老师给研究生讲课,邀请我旁听。老师的教案里工整地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教学笔记,上课时引经据典,游刃有余,学生频频点头,如沐春风。社会上浮躁世俗之风日渐盛行,老师依然如此认真治学,悉心育人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我在工作之余尝试翻译一些俄语资料,就像时时想约会昔日的挚友。我的一篇翻译作品在一家杂志发表后,激发了极大兴趣。我决定要翻译几本小册子,来体现自己的人生社会价值。
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得到一本原版的旅游读物,兴致勃勃,利用晚上和星期日就干起来。文革中蹉跎岁月早把我们当年学习俄语的锐气和毅力磨损得一干二净,也把我们学到的词汇和语法知识奉还给老师了。我觉得自己不是学得最优秀的,却是最不甘落后的。于是,我就随时以字典为伴,一个词一个词地琢磨,一句话一句话地推敲。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又想到了谢老师,就冒昧地给他写了一封求援的信函。不久,就收到他的回音。谢老师对我在长长10页中的问题逐一作了详尽解答,令我茅塞顿开。
后来,我又马不停蹄,着手翻译了另外两本儿童读物。其中一本是从法文转译成俄文的原版图书,有不少法国的方言俚语,还有一些十分冷僻的生词,我更是无能为力,只好硬着头皮去找谢老师的麻烦。每当在翻译过程中遇到疑难,就向老师求教,老师总是不厌其烦,给我详细的解释。他来信说,遇到古怪的生词时,自己翻遍好几种原文词典也无济于事,也只好去向法语系的老师请教,才弄懂其中词义,并在回信中给我作了准确的注释。可以这样说,没有老师呕心沥血的帮助,我的两本译作是无法出版的。
更令人感动的是在多次来信中,谢老师称我为“学弟”,还申明自己文学水平有限,译文恐有辞不达意之处,望我谅解。
明明是师生关系,却谦称同窗求学的兄弟关系,似乎有悖于尊师的社会风尚。谢老师是把自己的学生当成兄弟,这是一种谦逊美德的体现,自然就缩短了师生之间的心理距离,为取得良好的教学效果作好了铺垫,同时,还凸显老师先进的教育理念。现代教育理念把师生关系阐述为合作关系、朋友关系,师生要遵循朋友法则去共同学习。这也是现在教育改革所大力提倡的崭新教育思想。可是老师远在十多年前就拥有这样先进的理念,确实折射出老师心灵的高尚和认识的深邃。
由此我想到,老师除了传统意义上传道授业解惑的职业责任外,还教我们什么呢?在现代社会里,知识是呈几何级数飞速增长,在校学习时间是非常有限的。但是,只要老师教学生学会做人,学会善待与自己交往的人,学会用尊敬、理解、宽容、关爱的心态去对待人,哪怕是对待一个非常普通平凡的小人物,就等于获得了与更多的人沟通的机会,得到了更多人的帮助,就可能拓开活水的源头,获得取之不竭的新鲜的知识。这样,我们心地就会更加宽广,我们知识和技能就会更加丰富,我们就会更加聪明睿智,我们生活在社会里就会更加舒适和谐。我以为,这是谢老师教给我最重要的做人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