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肿瘤科见多了生离死别,见多了世事琐碎,见多了利益纷争,阅读陈丹燕的书让我淡定,从容,拥有一份处事不惊,坦然面对着人世的生与死,如春天中静悄悄开在街角的白玉兰,又如秋天中淡淡传来的玉桂香,细细品味和享受生活的每一天。
陈丹燕说“要是一个人到了上海而没有去上海的弄堂走一走,应该要觉得很遗憾”。我每次坐着123路区间公交车经过外滩,都要细细地打量,充满无限的感慨。南京东路的大房子掠过去了,那曾是一个犹太人用卖鸦片的钱盖起来的东亚第一楼。白渡桥后面的上海大厦掠过去了,那曾是上海最豪华的旅馆之一。外滩公园雾夜中水边黑色的树林掠过去了,在那里,几个中国牧师曾为公园门口竖立的“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与外国巡警交涉,一个年轻的中国牧师被打……。还有虹口的犹太人,充满异国情调的摩西会堂,张爱玲公寓老式的德国奥斯丁电梯,卡拉拉地拉上电梯的铁栅栏门,人字图案的栅栏外面,一重重电梯井的黑暗往下移,交替的黑暗,我看到的,仿佛中是张爱玲梳得整整齐齐的市井发式。淮海中路上的时代咖啡馆,飘着暖暖的咖啡香,我能看到从前这房子的情形,灯光明亮,人声喧哗,人们穿着三十年代的旗袍和西服,女人们梳着爱司髻,在走廊里走进走出。
平安夜里,与女友相携去徐家汇的天主堂参观圣诞的礼拜。天主堂里唱着长夜不歇的赞美诗。出了教堂,暗夜里走在衡山路的街道上,看到从前半殖民地时代留下来的洋房,那曲卷而上的西班牙石柱,那英国式的长长扁扁的烟囱,那门楣上巴洛克式的浮雕,夜色掩去了它们失修的老旧与局促,显现出它们那异国的美,和被小心抹杀去的历史的神秘,是那时梦中的上海,是陈丹燕书中那个怀旧的上海。
夜晚送女友回家后返回医院的路上,我经常能够闻到上海的味道,触摸到上海的呼吸。春天里,高安路旁芙蓉树下常常落满了淡紫色的花朵,清香缭绕,远远的都能听到高处有花落到街面上的轻响。而上海隆冬的深夜,常常有雾气在黑色的梧桐枝上徘徊,无风,潮湿,路灯被雾气放大,黄黄的,蒲公英花似的一大团。经过了许多失修的老房子,英式的扁烟囱,歌特式的尖顶,梧桐树干上那斑驳的颜色让人想到法国的那些印象派画,旧自行车单调的声音里,它们慢慢退去,像那个曾经是新的时代。陈丹燕的书让我对上海的生活多了一份敏感。
在周末休息的日子,我喜欢去寻找那些有故事有历史的老房子,现在这些楼房是很好辨认的,就找那些在门口的砖墙上钉了咖啡色牌子的,上面有金色的字注明了,这是上海近代著名的建筑。这样的楼房,大都有百年左右的历史,像一把碎金子一样,散落在上海的各个街道上,也散落在上海人的生活里,散落在他们的生活理想里。在建国西路的里弄里,你可以看到另一些西式的房子,小小的、突出的铸铁阳台上,攀满了微微发红的长春藤,带着真正古老的欧洲情调,江河日下的精致。
上海是有历史的上海,上海是有故事的上海,上海的每一栋老房子都包含着一个美丽的故事。在陈丹燕的书中你能再回一次梦中的上海,更好地细细品味今日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