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报
电子报

怀念粉笔灰


  时光的流水总会冲淡过往的岁月,那些最灿烂的微笑或最晦涩的泪水,也会被慢慢打磨成一个个瞬间被定格的画面,随着时光流过温润的河床,淡淡地散落在记忆里。这些沉淀在记忆中的片段,不经意间会触碰到心中某个恬淡温暖的角落,于是想起某些人、想起某些事……我自小不是个执着的孩子,懂得区分什么东西可以努力争取,什么东西适可而止。对于数学,我向来不执着。于是数学对于我也采取相同的态度,不执着。从小学到高中,我与我惨淡的数学相安无事,直到我遇见粉笔灰。
  他是我们高中的副校长,一位向来以不苟言笑著称的数学老师。担任行政职务的老师,通常气度不凡、工作繁忙,不执著。这是我们在见到粉笔灰之前统一的认识,直到第一节数学课前。课间休息才刚刚过了一半,门外就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夹克、个子不高、身材瘦小的小老头。他严肃地站在那里,几本数学教材和一把黄色的大三角尺紧紧地夹在他的左腋下,左手顺势握住三角尺,右手也不甘示弱地紧握教材和三角尺的另一端。他的两只脚像钉子一样钉在门口,身体微微向前倾,整个人像是一枚蓄势待发的火箭,脑袋精准地对准讲台,双手紧握的教材和三角尺好比燃料舱,只等待上课铃声响起的瞬间。果然,铃声响起的那一刻,他几乎同时把自己发射到了讲台上,转身迅速将教材和三角尺卸下在讲桌上,拿起粉笔转头就在黑板上写了起来。在从讲桌到黑板回头的瞬间,眼睛抬也没抬就洪亮地抛出一句:“我们的时间不多啦!”就这样,连自我介绍都没有,就开始讲课的数学老师,用他的雷厉风行震得我们哑口无言,当然,从此就有学生戏称他为“火箭”。
  如果说这位数学老师的出场,已经足够让我们留下深刻印象;那么他的退场留给我们的印象则是:退场永远没有结束。提前五分钟来到班级等待上课,说明这位老师很有时间观念,这一正常的逻辑推理却被教授我们逻辑推理能力的数学老师完全颠覆了。如果数学课之后还有其他课,那么这两节课中间是必然没有课间的;如果数学课是上午的最后两节,那么我们中午回家吃饭,会多吃一碗;如果数学课是下午的最后两节,那么天哪,曾有家长最后找到学校里来,看看孩子怎么这么晚还没有回家……我们的数学老师最长的拖堂记录是三个小时,当然,大家又习惯性地戏称他为“拖王”。
  然而,比起他的这两个昵称,我还是坚持喜欢并铭记他的另外一个称号:粉笔灰。我们的数学老师总是喜欢穿黑色的衣服,总是喜欢不停地写板书、讲例题,因而他的衣服袖子上永远都粘有他飞快擦黑板时用袖子擦掉的许多粉笔灰。雪白的、细碎的、不规则的粉笔灰,永远与他的袖子溶为一体,而他花白的袖子又与他的黑外套和他本人溶为一体。然而,只有在他略微踮起脚来、快速挥舞着自己并不很长的黑色衣袖擦黑板时,我们才可能看到他一丝微笑:“这样的例题记住!以后碰到类似的都一样,一样!这样就会了吧,呵呵。”记住粉笔灰,其实就是记住他那昙花一现般的微笑,是充实、是满足、是期待、是如释重负……他最大的担心就是时间不够用,害怕他有哪一道例题来不及给我们讲、害怕自己少讲了一遍有几个同学就没有听懂、害怕我们三年的高中生活都装不下他写满教案每一页的密密麻麻的知识点……就是这位粉笔灰老师,曾经教出过一个班考出四个清华、三个北大,曾经教出过两名全省文科状元,曾经把我们文科班的数学平均分从85分教到105分,也让曾经对数学不那么执着的我,学会了傻傻的执着……这位身材瘦小的粉笔灰老师,他的名字叫于全高,不知道有多少人记得他,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记得他的名字,但是这个人和这个名字我会记得,永远。
  任时光冲淡一切往事,所有的记忆都变得细碎和绵密,定格在我脑海中的那些画面再次浮现,无论是跃跃欲试地走向讲台、无视下课铃声继续地争分夺秒,还是挥动着粘满粉笔灰的衣袖偶尔露出的微笑,都静静地沉淀在我的记忆深处。同时沉淀的,还有我最深切的感谢:于老师,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