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岁值辛丑。吾与亲戚咸聚当时，因思祖尤甚，乃衔哀致诚。又以离家去远已距十载，故乘车舆，还至旧乡。其间风采不同，往来行人无不称奇，始悟自然之造化也。

自成都向东而望，百里连山，形各异态，虽无拔峰揽月之势，亦感蜀道之险难也。沿途草木虽因料峭轻寒而寡秀，但至岁初也凭生意而催发。春来冬去，万物更新。

始出行早，天亦未明。行人渐扰，灯火难眠。相枕而卧，饶有困意。入寐有梦，同趋所极。而或觉起，不知所距已有几里，只寻得山壑林立。

路入山中，其也盘曲。囷然回转，景观各异。形若游龙，状如土犀。薄雾与浮雨相映，细枝与残叶共鸣。途经虽远，人众而载声相论，不觉行之久也。

至于奇景，山川相横。交通千里，顾望如一。循至山门，累石作磴。苍藤古木，乌鹊低啼。中落又有门户少许，各抱地势，形貌不同。鸡犬相呼，豕牛同行。春风失意，忙时偷青需尽早。寒山无情，闲里作语亦低声。

行过岈然，丘峰既出。山水相接，连碧无穷。资水潺潺，而人渡之舟楫。沿溯不疾，朝暮皆行。或有商旅往来，恍然乎如游于砾石之上，同游皆指称异。近而观之，方悟其为缪谈。盖水清而石现，又因其流缓不深，况雾露连天，朦胧藏之而不显，故引以为怪特也。

行有数里，适于故居。此间十载，变化非常。新砖既筑，旧瓦不在。红绿羞见，蜂蝶相引。容颜虽改，乡音难易。辄问近况，喜添新丁。

稍停须臾，便向山去。伛偻提携，施施而行。逾岭而上，沿途见陡。所经之处，已为陈迹。登高而望，物无遁形。攀援披草，穷道路之远甚。缘徙倚杖，止高峻之殊途。

峰回路转，寻一薄丘。榛莽突兀，攒蹙相积。是冢也，吾族先辈葬于此。及至此地，备时馐以奠之。燃尽香烛二三，余烟飘渺，凝后人之追思。虽先祖形释，与万化冥合，而其心神长存，寓万家之始终。

雨止雾散，然后清霁。漫游而返，灶声已起。斫草木而焚，用鼎铛以烹。飞禽怯语，走兽惧行。腊酒足而溢醇，鸡豚鲜而有味。于闲之隙，谓蚕桑之不虞，叹修短之可期。

及至宴始，嬉笑皆语。引觞满酌，宴酣兴怀。倾壶既醉，颓然不言。俄而对饮，快然自足。虽性使然，趋好不同，但有兴感于怀，欣其所遇，造化为友，天地至一。

宴酣之后，人各百态。或凭或立，或言或行。其间有牌弈者，搏之气运，赢者笑意难却，输者亦不悲戚，此众人之乐也，非一铢一厘概以衡之。而或天意渐晚，仍意犹未尽，不欲归去。

少顷夕阳下山，车舆将行。人影既斜，生灵栖息。虽胜概经常，然撮奇难赏。水流潺湲，草木欣欣。纵是离别，亦有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