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草木萧疏,绿色难觅,鲜蔬嫰菜虽然从温室大棚里走上了餐桌,鲜滋寡味,让人了无食欲,这却是吃干菜的大好时节。
我们地处平原地带,没有山区常有的竹笋、木耳和蘑菇之类,但是从早春的槐花到盛夏的豆角、金针菜,从初秋的苔叶、萝卜缨到深秋的梅豆,从鲜嫩的南瓜片到经霜的红薯叶,却无一不是晾晒干菜的上好食材。繁忙的劳动之余,母亲忙里偷闲每年总要晒上一些。经过晾晒、贮藏,这些曾经鲜嫩清爽的食物,仍散发出缕缕醇厚的芳香。
入了冬,时光仿佛从峡陡流急的深谷流到了舒缓平阔的浅滩,多了不少的从容和悠闲。母亲拿出干菜,开始了漫漫寒冬里一段齿颊生香的美好时光。
干菜里,槐花、苔叶、萝卜缨是做包子馅的好材料,当然最好的还应数槐花。一个阳光明媚的晴日,母亲抓了几把干爽的槐花,闻着槐花淡淡的清香,她脸上漾满了笑容。她把槐花浸泡在温水里,槐花恣意地舒展着皱缩的身体,一会儿就把盆里胀得挤挤挨挨的。待槐花胀开,母亲把水挤干,再抖散开来。泡发好的槐花,拌上粉丝、鸡蛋花,在热油锅里翻炒几下,就是上好的包子馅料了。包子蒸出来,雪白圆润、褶纹清晰、俏嘴鼓凸,薄薄的皮、醇香的馅,一口一口地咀嚼着,心里洋溢着暖融融的春意。
豆角、梅豆和南瓜片则适合慢火炖煮。下雪的日子,屋外冰天雪地,寒气逼人。屋内生着火炉,火苗轻轻摇曳着,火光把我们的脸舔得发烫。傍晚时分,母亲把炒锅放在火炉上。锅里切好的五花肉见了火,吱吱地响。等到把五花肉炒至半熟,母亲开始给锅里加入开水,一声爆响,锅里腾起一团白雾。白雾在屋内氤氲飘荡,绕梁不绝。火苗悠然地舔舐着锅底,不一会儿,锅里就开始咕嘟咕嘟地响起来。估摸着肉要熟了,母亲再把泡发好的豆角、梅豆或者南瓜片倒进锅里。锅开了,肉味里滚翻着干菜香,干菜香里包裹着肉味,在鼻翼萦绕,是那么鲜香醇厚,诱得人禁不住唾津潜溢。
母亲有时还想法子做出干菜的新鲜花样来。有一天,我刚踏进院门,就闻到一股喷香。待我坐到桌旁,母亲便端来一盘刚出锅的美食。油炸的,扁扁的,有指把长,嫩黄焦酥,看上去像油炸的小鱼。我试着尝一口,焦酥嫩香,非常好吃,像鱼却没有刺。母亲说:“这是‘梅豆鱼’。”她是把梅豆泡发好以后,小心地揭开,然后灌进去肉馅,接着在外面抹一层薄薄的芡糊,最后油炸而成。
我咀嚼着醇香的干菜,反刍着过往的时日,温情的暖意充满了漫长的冬日,难以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