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一尾舟,一卷书,一钓竿,一壶茶,秋冬时节回乡,最幸福的事,莫过于徜徉在开满芦花的湖畔,偷得浮生半日闲。
此时节,湖乡的稻田收割已尽,留下的,是一田田灰白的稻茬,仿佛密密麻麻的感叹号,向季节的无情发出咏叹。眼前的湖面,波澜不惊,水波不兴,仿佛一面巨大的青铜镜,日头照水,明净闪耀,几只野凫,悠游水面,有宋人笔意,清苍寂寥。
浅水之边,是小森林般的芦苇。随着季节的走深,芦苇,被阳光一点一点挤干了水份,黄得泊淡,白得飘然。跟坡上的芦荻比起来,浅水边的芦苇更有韵味。阳光,照在正面,满目灿然,背后的影子,给人蓝月光般的清凉,有着极强的立体感,呈现出油画般的静美。
最令人怦然心动的,是芦花。它们,吸取了秋阳的纯净与芬香,仿佛在芦丛顶端铺了一层白雪,栖了一片白云。蓬蓬松松,就像儿时的棉花糖;柔柔顺顺,宛若村姑的辫子。清香阵阵,令人着迷,使人沉醉,让人想起冬日母亲晾晒的被窝,怀念起初恋的馨甜与美好。
不知,从哪儿吹来一缕风,芦丛醒了,唰啦啦,涮啦啦,仿佛无数支铜管乐器在演奏,一浪接一浪,将一朵朵芦花捎向天边,令人思情杳渺。
解开缆,荡起浆,向芦花深处漫溯。湖水,清澈鉴人,俯于船弦,可以看清水底洁白的芦根,青螺粘附其上,小鱼小虾在根缝里游弋,自在惬意。当划入一个水荡,被苇丛隔离的芦荡,是那么的恬静,那样的空灵,了无尘烟。
日光清暖极了,感觉如沐三春。干脆搁了桨,让小舟静泊。
此时的你,可以躺在舱底,晒晒太阳,望望天,什么也不想,任思绪呈现一种虚化,一种空无;实在太闲了,你可以手捧一卷书,美滋滋而读,在一种难得的轻松里,享受文字所带来的美妙,获得妙悟与快感;当倦了,你可以一个人安静地钓鱼,呈现一种禅思状态,抵达“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的境界;甚至,你可以向芦水边的一只老鹳学习,眼前的它,正支着一条细腿,半歪头,半闭眼,一动不动,如高僧入定。
古人云:“仁者爱山,智者乐水”,此话不无道理。与水相依,与芦相伴,其实是一种智慧,一种境界,一种幸福。随着天近黄昏,一弯新月悄悬,我真想做一回古人,“钓罢归来不系船,江村月落正堪眠。纵然一夜风吹去,只在芦花浅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