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尔米纳小镇位于海边山崖的半山腰。大巴呈“之字形”不停往上盘旋,车窗外,风景旖旎,一个转弯之间,海天一色就出现在面前。海蓝得纯粹,天蓝得通透,海岸边的岩石黄得明亮,地中海的色彩就是这么单纯可爱。
在小镇随意走走,几乎随时都会拾级而上,因而也是一件极其累人的活儿。但是,当建于公元前三世纪的古希腊圆形剧场在我眼前初露端倪的时候,瞬间感觉这一路的辛苦没有白费。
剧场的入口并不开阔,甚至显得有点隐蔽,藏匿于高大的树木丛中;剧场大门略显古朴残败。也许,西西里人并不热衷于把文物翻修得焕然一新,让人相信,这应该就是2000多年前本来的模样。“初极狭,才通人”,可进去之后发现,这里不是一般的“豁然开朗”。半圆形的古剧场,在山顶悬崖边上,面朝大海,视野极为开阔,气势超级震撼:巍峨高大的柯林斯式石柱整齐地排列成行,当中留出了足够的间隙,能让观众在看清舞台的同时,还能远眺爱奥尼亚海。舞台的背景有了大海的依托,不仅有了纵深感,更有了宏大的气势,这样的设计才能配得上古希腊戏剧的磅礴吧?
冬天的陶尔米纳,游人不多,有幸能安静地坐在这座拥有4500个座位的山巅剧场,面对空旷的舞台,凝思冥想、尽情神游。虽无缘得见几千年前希腊戏剧演出的盛况,但是这里是《奥德赛》中独眼巨人的老巢。远处海天一线,埃特纳火山不间断地喷涌着白烟,白云仿佛静止一般,悬挂在半空中。此时无声胜有声,所有古希腊的悲喜剧,尽可在脑海中上演,这也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吧?
几千年后,陶尔米纳的魅力丝毫不减,吸引了一大批闻名遐迩的艺术家来此,王尔德、大仲马、歌德、瓦格纳的身影都曾在陶尔米纳狭小的街道上逗留。作家哈罗德·阿克顿眼里的“罪恶之地”,是对英国作家劳伦斯的最大宽容。当年饱受迫害的劳伦斯远离英国后,陶尔米纳成了他的落脚点。陶尔米纳的自然美景部分地治愈了劳伦斯的忧愁,并催生了他的代表作《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他笔下的陶尔米纳“像一块色彩斑斓的宝石,又似一窥璀璨的火蛋石在阳光下闪烁”。任何一个踏上这块土地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爱上她。
原本想坐缆车去山顶“一览众山小”,结果,鬼使神差,坐了一班下行的缆车。既来之则安之。顺着有节奏的海浪声来到了海边,惊喜地发现此处竟然空无一人,这在游人如织的夏天的陶尔米纳简直是不可想象之事。脱了鞋子,赤脚席“沙”而坐,任凭午后慵懒的太阳照在身上,海风拂面,面朝大海,尽情发呆。难怪那么多文人墨客偏爱陶尔米纳,这里真的是能催生人创作的艺术灵感之地。
不远处的小岛上树木郁郁葱葱,弯成了一汪“内海”,岛内的海水平静安稳,“心”字外形让我猛然想起,这不就是陶尔米纳最出名的贝拉岛吗?据说,很多人来此寻找爱情。爱情一直是人类亘古不变的永恒追求,只是,陶尔米纳的爱情,自有她别样的风韵。当年,德国摄影师威廉·麦克登男爵照片中那长着杏仁眼的西西里裸身少年,曾疯狂地吸引了一众名流雅士蜂拥而至,王尔德也是其中之一。但是他在此寻到的“爱情”,却成了他一生的梦魇。美景如斯,美景依旧。细想起来,这一切,与陶尔米纳无关,人性使然而已。面对宁静的贝拉岛,耳边能听闻到的唯有那恒久不变的阵阵海浪声,以及那偶尔才会在极蓝的天边漂浮的几朵静悄悄的云彩。
最了解陶尔米纳的也许还是劳伦斯。“在这里,过去比现在强大得多,以至于让人顿生错觉,像是一个住在遥远星球的人,在回望曾经的尘世。”尘世永远不会超凡脱俗,即使美如陶尔米纳。因为美,所以这里几乎一年四季人头攒动;因为美,很多影片在这里取景。坐在四月九日广场,难以置信电影《海王》将一片打打杀杀的镜头安排在这里拍摄,这不是陶尔米纳的气质,每一个来这里的人,内心应该还是复古的、文艺的。意大利诗人亚米契斯的名言是:“我不相信地狱,但我相信天堂,因为我最后看到的陶尔米纳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地方。”
当我准备离开陶尔米纳时,陶尔米纳再一次用自己文艺的方式和我告别:安静、略显破旧的火车站紧挨着碧蓝的大海,铁轨默默延伸向远方,站台上几个姜黄色的西西里风格的陶罐散落在四处;四周安静得让人觉得温暖,偶尔的海鸟声划破天空,在静静的白云中振翅高飞。那一瞬间,万物静止,如画般让人不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