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清明时节的雨,纷纷扬扬,仿佛去年的雨,下在了今夜,打湿了记忆中的伞。深藏在一滴雨里,轻触每一寸笑意,每一滴眼泪。雨雪风霜的岁月、亘古绵长的厚重、沉寂如风的心事、百转千回的记忆,在时光辗转中沉淀。
那一位牧童,在一句诗里,成为千年瞩望,跑了调的竹笛,尖细了经典的斜雨。清明清明,我们怀揣一首绝句,走进农历,走近古朴的雨水。唐代的诗人们,已经将清明的雨水尽悉描绘;宋朝的词客们,已经把清明时节的泪水写尽;如今留给我们的,只能够是一个无雨、无水、也无泪的清明。尽管有很多时刻,会显得艰难、悲伤和惊恐。也许早已忘记了春天是怎样的美丽,即使如此,春天仍然是大千世界的蓄势待发,也是世间万物生灵的翘首期盼,是洞穿阴霾与黑暗的双眸最后的希望。希望,永不会磨灭。
季节已经到了暮春草长莺飞,新燕捉泥的美好时光,却一直代替不了怀念的重量。
我想到一言不发的历史。青丘崖下,枫叶如丹。越千年,涿鹿一战,动天地,黯日月,蚩尤落北,一腔赤血染碧叶。枭雄虽竟,已逝千年,山风掠过,枫林中传来的呼喊,有人听,无人懂。流云静默,细水无声,叹山河远阔,余烈犹有,斗勇尚在。
悠悠千年,狼烟四起,兵车隆隆,旌旗蔽空。历史蒙尘,岁月黯淡,惟有庙牢之礼映衬下的那一抹鲜红,留在褪色的画面中,依然明艳,照亮了纷乱天下,点燃了雄心壮志。
朝代更迭,饰旧堂,换新主,不变的是朱漆大门,不变的是红墙高檐。一道门,一堵墙,世事沧桑,旧时王谢堂前燕今已飞如寻常百姓家,却带不走门内墙中的繁华记忆,盛时的烙樱血色一直守护着骨子里沉淀的威仪之相与富贵之容。
给我一滴眼泪,就能看见心中的全部海洋。在时光深处仰望,历史,一半是浸在海水中的,咸涩的焦灼,凄苦的迷离。留下了一个永远的标志,一个属于你我记忆的组成部分,看见过去与未来。
我想到沉默不语的故乡。清明时节,回望天高地远的故乡,墓碑安静,在野草里镌刻生生不息的炊烟。故乡从来不说孤单,像油菜花坐在坟茔上,为陈旧的田野抒新鲜的情;先人从来不说寂寞,像牧歌拱出花蕾,在明媚的朝霞中,为春天的诗行烫光宗耀祖的梦。在故乡的记忆里,有一条结满相思愁情的阡陌,有那些追求繁荣不渝的轮回。
人们总是在这个时候回来,又在这个时候离开,无处投递的家书,带着的,是岁月养老了的大地的青春,是儿孙们迁徙途中背井离乡的理想的光芒。
纯净的天空,除了辽阔的蔚蓝,还有我深邃的忧虑。我不知道,那些背井离乡的旅人,他们心上的那口水井能够养活他们多久?如果有一天,他们心上的水井干涸了,他们的眼泪,能否帮助他们把路上的乡思撑持?
漂泊路上,何处才是故乡?何处都是故乡。在时光深处仰望,故乡依旧,心已经苍老。无论晨曦,还是黄昏,故乡就是永恒,描绘出流年的模样,缠绕着游荡在外的愁思。
我想到漫长无言的时代。路还很长,就像历史的万古千秋;就像故乡的白云苍狗。内心深处的恐惧来自于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看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消逝在这个世界,我无能为力;看着一群人的狂欢,一群人的寂寞,我无能为力;看着鸣钟人一步步离我们而去,我无能为力;看着那么多人经历着无家可归、露宿街头,我无能为力;看着那么多的私欲膨胀、明目张胆,我无能为力;看着黑白颠倒,真相与谣言在一步之遥,我无能为力……我们看到了一切,感知到了一切,庆幸,这个世界仍有一些美好值得我们坚持前进;我们终将化解一切苦难,终将战胜一切悲痛。庚子年的疼痛终被流逝的岁月抽离,相比那些生离死别的家庭、那些永远留在寒冬里的生命,我们都是幸存者,每一个人都在自我疗伤。这就是希望的所在。“但我们最终还是坚持下来了,我们经历了世间冷暖,见证了城市复苏,有些热爱你只有撑过黑暗,见到曙光,才能更加深刻的体会到。”我在时光深处仰望,虽然风雨飘摇但始终存在的信念,能做的只有:谨守本心,以卫良知。
忽然觉得心中的怀念已经荒凉,再过十年二十年的时光,还能不能从容地拾起,拾起这段记忆。在时光深处仰望,细数流水般游走的日子,这个清明显得更加慌张。远望,鹤唳行云中,故人行云中……安静终得归于安静,伤痛终得归于伤痛。我撑着雨伞在无人的路径上徜徉,路径被雨湿润着,两边的杂树,也充满湿润氤氲的气息。树枝上有着隐隐约约的蓓蕾,蓓蕾上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是一种超凡脱俗的姿态。这真是“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一场春雨一场暖,白昼越来越长,潮湿的风抚慰着行人的足迹,在寂静中,我仿佛听见地下的蝉在黑暗里不停跃动的颤音。万花丛中充满了人间的欢声笑语,而不再是“芳草无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鸟空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