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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笔写下的字已有岁月的痕迹,捧在手里的汤还残存着记忆的温度,记忆,年深月久,便酿成了岁月。
上弦月下,栀子花开,“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我摇摇晃晃的立在树下咿咿呀呀,母亲在一旁温柔浅笑,一字一句地教着;
再长大了些,念着“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脑中不禁浮想联翩:或许是曲有误,周郎顾,抑或是历史凝固,静止入定。
后来,异地求学,一碗莲藕汤,千丝万缕,连结舌尖的记忆和味觉的密码;一盏乡色酒,流光荡漾,满溢出遥远的苦涩和思念。
……
一撇一捺,翰墨留香,写下的是端端正正的汉字,传承的是君子端方的风骨;一粥一饭,一饮一啄,品尝的是人间烟火,体味的是游子别意。一个人是否拥有民族自豪感和身份认同感,不仅仅在与他是否生于斯,长于斯,更多的是来自于文化记忆和文化自信。而文化记忆的形成来自于自幼时起的耳濡目染,言传身教。
个人记忆集结成文化记忆,文化记忆是个人记忆的吉光片羽。陌上杨柳春色,思妇遥望,见证的也许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战争;落拓诗人,信手几笔,也许雕镂人心,永不褪色。西风古道,落日孤城,是一个王朝的剪影;断壁残垣,荒烟蔓草,是一个民族的伤口。记忆是什么?是行走在时间之上,岁月写下的情书。当我们垂垂老矣,信手翻捡,便足以使我们泪流满面,不胜唏嘘。而文化记忆则是追溯历史,回顾往昔的路径。散落的秦砖汉瓦,吟咏的唐风宋月,手中一支长亭柳,碑前一樽寒食酒……这一声声,一幕幕延续千年,浸透血脉,支撑着我们的身份认同和家国归属。
一个人的存在或不存在,鲜活或腐朽,不是取决于他生物学意义上的存在。失去共同的文化记忆,一个民族就会失去强有力的身份认同;改变一个群体的文化记忆,也就改变了一个群体的身份认同。文化记忆不只是对一个民族历史和文化的简单概括,更是一个历史与现实相互交织、传承与超越交相辉映的鲜活的历史生成过程。它不仅包含着人们对文化传统的眷恋和延续,而且包含着人们对现实的思考和抉择,更重要的是它还蕴含着人们对未来的憧憬和期许。所以,失去文化记忆,我们拿什么寻根溯源,又拿什么烛照未来?
有时会想起拜伦,拜伦并不生长于希腊,但他把希腊视作自己的文化祖国,为希腊灿烂的文明衰落感到悲痛。拜伦拾起希腊文明失落的琴弦,自弹自唱出动人的哀曲:祖国啊,此刻你在哪里?你美妙的诗情怎么归于无声;你高贵的琴弦,怎么落到了我这样平庸的流浪者的手中?千年前,中国与希腊横亘山海,素昧平生,但是拜伦诗中的哀伤和蕴含的身份认同依旧能引起我们的共鸣,只因我们有相同的际遇。中华文明与希腊文明,同样灿烂,同样悠久,却又同样坎坷,历经磨难。
个人记忆集结成文化记忆,每个人都是文化记忆的承载者和传承者。历史长河漫漫,岁月的车轮无情地碾过,即使生若微尘,史官也不会留几笔墨迹的芸芸众生,也用自己的双眼为媒,将那些罅隙时光中的细微毫末写入生命,封于岁月,而他的后人亦会尽力与时间和遗忘较量,直待跨越千年有人打开那封情书,得以窥见那尘封的美丽。诗人提着竹管笔,画师铺开宣纸,歌女抱起琵琶,说书人醒木一拍,折扇一挥,便话尽千秋尘世里。文化记忆不是那些有据可查的历史,而是历史经过重塑得到的记忆。我们每个人都在用一生去书写记忆,正是这样,我们的文化记忆才得以代代相传。
轻轻地,我翻看那一叠叠岁月的书信,只沉溺于那千年不枯的笑容和泪水,我知道,时光薄下去的时候,记忆会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