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素描:龙兵,贵州六枝人,文学爱好者,当过教师、办公室文员、报社编辑,迄今已发表小说、散文等文学作品10余万字。现供职于贵州省六枝特区宣传部。
过了大年三十,又到拜年的时节了。
每年的初一、初二,是老李给领导们拜年的时间。老李工作快三十年了,一直在单位的办公室没挪过窝。用同事们调侃的话说:“有一位老人在南海划了一个圈,让中华民族走上了繁荣昌盛的伟大复兴之路。老李在办公室划了一个圈,从此几十年如一日在那张办公桌旁原地打转转。”
老李给领导拜年,无非是两瓶酒一条烟,酒几十元一瓶领导可能嗅都不嗅的瓶装酒,烟是一条人走后可能跟着扔进垃圾桶的普通烟。这,也许是老李一直在原地打转转的原因吧。
今年如常,老李拎着礼品照旧把单位的几位领导家里走了一遍。人走人家,多少也算是个心意吧,老李想,反正一把年纪快退休了,不图挪窝升迁,至少图个在单位平平安安少受嘴脸。
初三,是老李最风光的日子。
以往,老李的干儿子都会在这一天拧着大包小包的烟呀酒呀糖果呀腊肉呀登门贺喜。
老李有两个干儿子。干儿子甲是个哑巴,不但哑,而且呆头呆脑的,见到人只会傻傻地呆笑,一身脏兮兮臭哄哄的让人恶心。十年前,老李驻村扶贫。刚下村的第一天,村长硬要把他这个哑巴儿子塞给老李当干儿子。见面的时候,老李着实被哑巴的憨气吓了一跳,但为了有效地推进工作,老李只得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认命。
干儿子乙是一户贫困农家的孩子。小家伙自小聪明好学,当时以乡第二名的优异成绩考进了县城第一中学。驻村时,老李一看到这孩子就喜欢上了,主动认的干儿子,还积极向一个企业争取了一笔资金支助他念完了高中和大学,现在已是市里一家知名企业的会计,收入相当可观。
一大早,老李两口子把家里里三层外三层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在茶几上摆好了香烟和糖果,就等着干儿子来拜年。
说是等干儿子来拜年,其实等的就是干儿子乙。老李两口子并不欢迎干儿子甲,他一来,家里的空气中就会弥漫着恶臭,像是陷入脏不拉叽臭不溜丢的泥潭,恶心得要命。两老还得装着很关心很同情地样子赔上几百元零花钱,这赔本的买卖谁干呀。干儿子乙来就不一样了,好烟好酒好糖送上不说,还会说此天上的地下的、海内的海外的奇闻异事来增加两老的新鲜感和好奇心。
已是午饭时间,还没人来敲门。老李很失落,老伴弄的一桌香喷喷的菜,也没吸引住他的食欲。
这个时候,乙应该来了吧。推开门,外面已飘起了大雪,鹅毛般漫天的雪花铺天盖地迷住了老李的视线。老李想,再不来,雪一厚就来不了了。透过雪花,路上依然空无一人。老李的心刹时有些冰凉,他也分不清,这时候下雪,是老天在可怜呢?还是在嘲笑?
老李不甘心,找来一张凳子坐在院子里等。雪花毫不含糊地落在他头上、身上,直到几乎把他变成雪人。
老伴喊他,不理。拉他,也不理。哄他,更不理。老伴无奈,丢下他各人回屋暖和去了。
雪花笼罩着大地,当远山、近景都被包裹得白白胖胖的时候,夜色就下来了。老李心灰意冷心冷如冰,拍了拍头上身上的雪,回屋胡乱扒了几口饭菜,便身在沙发上生闷气看新闻。
电视上,中华大地一片歌舞升平,处处洋溢着欢歌笑语和喜庆详和的气氛。有国家领导人在繁忙中到各地拜年的,有明星大腕们给全国人民拜年的,有海外华人华侨甚至外国人给全国人民拜年的。看高兴了,老李也就慢慢想通了,算了,人老了不中用,干儿子来不来拜年还不照样过日子,难道来拜年就能让你长官发财?还能养活你一辈子?
“咚咚--咚咚--”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老李的思绪。会是干儿子乙吗?老李心绪顿时有些慌乱。是呀,当一个人刚放开了一件事,这件事偏偏又找上来了,这叫什么事呀?
老李不禁有些激动,边往门边赶边问,是乙来了吗?
门外无回音。再问,仍无回音。
开了门,外面站着一个雪人。明眼人都知道,这人刚冒着大雪走了很长时间的路。老李开门时,他抬手抹了一把头,再抹了一把脸,露出憨憨的笑容。
甲--老李惊叫了起来,怎么是你?你爹呢,他不是每年都带着你来吗,怎么只让你一个人来呀?
甲边进屋边比划着。灯光下,他喘着粗气,脸色泛白,雪片不时从身上跌落下来。唯一不变的,是他那呆呆的灿烂的笑容。
老李似乎明白了什么,心里酸得不行,一把抱住甲,两行热泪“哗啦”从脸上挂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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