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一生
她无奈地回头看向母亲:“哎呀,我真不饿,我快迟到啦。”
“迟到也得吃晚饭,你胃本来就不好。”
唉,实在拗不过母亲,她只好从门口回到饭桌前,匆匆往嘴里塞了几个馄饨,拎着包和车钥匙就走了,关上大门才压住母亲唠叨的声音:“都这么大人了还……”她跨进驾驶座,发动车子,往学校开,无奈地心想:是啊,我都这么大人了,她怎么还把我当小孩。
今年秋天来的突然,才下午六点,天色已经暗淡了,傍晚的风吹在脸上微微有些凉,吹走了夏日最后的余温,让人感觉神清气爽,这大概是无锡一年里最舒服的时候了吧。
交叉路口,红灯,她停下车,面前是从小到大经过无数次的高架桥。
“今天是10月10号,周四,还有一天到周末了,周末终于可以好好睡个懒觉。家里桌上的花枯了,要去花店里再扎一束。哦对,爸说要给他买双皮鞋来着,我得上街逛逛顺便给我妈买条围巾,嗯,还有,周日下午好像有一场约会……”想到这,她低下头,红了脸颊,羞涩地笑了,抬头已是绿灯,她踩下油门继续往学校的方向走去,思索着今晚要给学生强调哪些重点……?
“嘣”,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传来,她吓得惊叫了出来,颤抖着紧急刹车,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距离她五米不到,她即将经过的地方——312国道上的跨桥轰然倒塌!像一具笨重的尸体沉重地落下,带来了死亡的气息。
她在短暂地愣神后迅速下车,往反方向跑去,离开了坍塌的地方,她拼命向前跑去,仿佛死神在后面追。此刻灰尘漫天,深蓝的天空已变成了今人压抑的灰色,大批车辆停在这场灾难面前,鸣笛声此起彼伏,人人惊呼着奔走相告。
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安全地带,虚弱地弯下腰,刚刚她眼睁睁看着她面前一辆行驶中的白色小车被倒塌的钢筋水泥压扁了车头,她不敢想象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是怎样的惨状,这一幕幕难以置信的画面不断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令她害怕恶心地作呕。
如果,如果早那么几秒,仅仅几秒而已,那么被砸的或许就是自己,她颤抖地回头看向那个死亡地带,大桥没有继续坍塌,维持着刚刚的惨状……
“滴笃滴笃滴笃……”救护车、警车、消防车匆匆赶来,和他们一起到来的是闻讯赶来的父母。她被父母带上车,妈妈早已泪流满面,她拥抱着母亲轻轻安抚:“妈妈,我没事。”她忽然想到临走前妈妈让她吃的那几个馄饨,若不是那几个馄饨……她没有继续想下去,只是用力抱紧了她的妈妈。车窗外传来了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他跪在地上绝望地哭嚎,因为他的老婆和刚上幼儿园的女儿就被压在那下面……
各大电视台传媒的摄像师和记者赶来,纷纷记录报道着这一事故,当一个人以死亡为代价被走进大众的视线,这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只有近距离地感受死亡,才能真正感受到它的残酷。人们都说这人生路漫漫,可她今日才明白人生正是珍贵在这岁月的漫长,没有人知道明天和死亡哪个会先到来,没有人可以抵抗死亡,逃过灾难的突如其来,被千万分之一的概率砸中,再无辜的人也只能按下人生终止键。你说这一生啊,其实是那样短暂。
她终又回到了讲台,看到了教室里那么多天真的面孔,一种莫名的感动喷薄而出,这些无辜的灵魂啊,她但愿孩子们永远领会不到死亡的残酷。
教室外的如浓墨一般乌黑的天空中点缀着几颗星星,轰鸣声、汽鸣声、呼救声已经远去,宁静的夜晚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天上那几颗异常明亮的星星在张望着那片破碎的废墟。
真好,到了周末她还可以像计划的那样,给爸爸买皮鞋,给妈妈买围巾,扎两束鲜花,赴一场美妙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