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故乡是四川西南部的一个叫德昌的小县城, 在这个依山傍水、 四季如春的安宁河谷的阳光小城, 我渡过了真正意义上的童年时代。 记忆中孩提的时光总是妙趣横生、 欢乐四溢, 尤其是在有农业局、 水电局和畜牧局的大院中渡过的岁月更是让人回味无穷。 那年我六岁, 刚刚跟随父母、 哥哥姐姐从安宁小学搬到大院里, 从此结束了乡村的生活, 过上了城里的日子。
且不说安宁河边的浅滩、 德昌坡茂密树林里隐藏的神秘、大院南边田野里的野趣, 光是院里的鱼塘、 装满旧物和刨花的地震棚、 家门口的沼泽地、 水电局角落里堆积的巨大钢管就足以对孩提的我们产生 “致命” 的吸引力。 对于从未在如此密集的房屋之间穿梭, 也从未拥有过众多玩伴的我们三兄妹, 从此踏入了充满无比童趣、 无比魔力、 无比开心的游乐世界。
虽然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孩童的游戏形式简易而又朴实, 但丝毫不会降低其趣味性。 游戏丰润了我们的童年世界, 诠释了快乐童年的真谛, 由此也留下了美好的记忆。 游戏于幼时的我们,一如万花筒里的斑斓图案, 魔力无限、 变幻多端而又其乐无穷,尤其在参与人数众多的大院里, 更是在天天上演, 从不间断。
无论是在夏日金色的晚霞里, 还是在春秋细雨纷纷的黄昏, 亦或是寒冬北风呼啸的傍晚, 孩子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来到大院中央的水井旁边围坐等候, 只要大一些的孩子出面主事,一场声势浩大的游戏随即上演。 孩子们摩拳擦掌、 猜拳分组、议论纷纷, 更小的孩子在其间你追我赶, 大院中央一时络绎不绝, 热火朝天, 以至于常常吸引了路过的大人们驻足围观。
大院里天然、 独特的环境与条件是捉迷藏让人乐此不疲的源泉与保证。 那装满陈旧家什、 木屑和刨花的昏暗的地震棚、 平房间深邃的草丛、 布局复杂的各色院落、 水电局空地堆积的巨型钢管无不让隐匿和寻觅充满自信和挑战。 大院的孩子根据长时间参与战斗的经验, 总结了一整套丰富的隐匿与反隐匿的战略战术, 以至于在河东的片区里声名远扬。
没有做不到, 只有想不到。 记忆里有一次游戏历经一个小时而无法结束, 因为始终找不到最后一个藏着的孩子,而夜幕已经降临。 其实藏匿方的孩子们早已心知肚明, 只是一味佯装糊涂, 掩饰笑场。 最终寻找方举旗投降, 随即那个叫韬的孩子, 在呼唤声中从众人围坐的井口里爬了上来。 众孩哗然, 居然水井也能成为藏匿之地, 而此井是活井, 平日里常有人在此汲水, 如若孩子掉进井水里, 后果将不堪设想。 韬由此饱尝了父亲的鞭笞, 但因其机灵和胆肥却在孩子中间声名鹊起, 收服了大小一干孩童, 牢固树立了在粉丝中的地位。
除了捉迷藏, 跟随大孩子们巡游德昌坡亦是充满惊险、 极具吸引力的游戏活动。 通常在干燥、 晴好的日子, 大孩子们会将我们一干小孩儿进行整队, 七八人排成一列, 用橡皮筋圈围起来, 以示服从纪律, 听命行事。 在攀爬的过程中我们依然要保持队形, 防止自由散漫, 迷路掉队。 在德昌坡腹地纵深中, 大孩子们总能准确无误地寻找到目的地, 由此也能安全地将我们送回大院, 长此以往, 家长们也就默许了探险游戏的合法性。
通常我们会在树林里追踪机灵跳跃的小动物, 采摘金黄的树莓、 血红的算盘果和奇异的花草, 收集香气四溢的松果和琥珀, 在夏日夜幕降临时从松树上捉回一堆堆喂鸡的肥硕的黄冲 (音) 虫, 也曾惊叹于神奇的萤火虫的流光溢彩。 一日下来, 孩子们早已浑身酸软、 汗湿衣衫、 小脸模糊。 德昌坡之于我们是茂密的植物园、 神秘的游乐园、 原始的探险王国, 在这片坡地上, 我们印下了太多的足迹, 书写了太多的故事、 也留下了太多的回忆。 如今德昌坡经过历年新植, 早已绿树成荫, 到坡顶也修葺了水泥步道, 早年的黄土小道及漫山野草难以再觅踪迹。
除开院里的小伙伴, 大我不到两岁的姐姐就是我最亲密的玩伴了。 因为家门前的沼泽地颇为潮湿, 贴地的水草肆意生长,里面常有蛇虫出没, 男孩子都不敢涉足更不用说女孩子了。 于是我和姐姐常常沿着沼泽地周围的小水沟探寻里面的秘密和乐趣。 记得我俩像古代提着裙裾、 迈着细碎脚步的袅娜女子, 用脚尖试探着沟边的草丛, 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跌进沼泽里。 我们或去捡家里放养的鸭子生的蛋; 或用小铲荡开沟里的水, 逮住露出踪迹的小鲤鱼; 再就是用线栓住蚯蚓, 做一根简单的钓鱼线, 把家里的母鸡抱到沟边, 一旦钓上了小鱼, 母鸡就在姐姐和我之间来回奔跑, 兴奋啄食。 当我们用衣服兜着鸭蛋, 或是提着装鱼的小瓶, 亦或听着母鸡咯咯欢唱的时候, 我和姐姐就兴奋得小脸通红, 欢乐、 满足与幸福溢于言表。 就这样, 在家门口的游乐园里, 我们日复一日地在太阳下奔跑, 脸上留下了一辈子祛不了的晒斑。
快乐的主旋律也会出现不和谐的音符。 在那个懵懂的年代, 悄悄地攫取到自己向往已久的、 稀有的事物往往带有未知的向往及不为人知的窃窃乐趣。
那年初夏的大院, 碧色满园、 生机盎然。 江、 岚和我三个小女孩嗅着花草的香味, 手中拽着官司草, 整日穿梭在大院的小巷里, 最终在一个院落外驻足了。 这家院子坐落在我家背后、 地震棚的尾端, 外面围以密实而杂乱的、 一人高矮的木条。 偏是这样高高的木墙顶端却伸出几枝甘甜, 几颗饱满的、青黄相间的橙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让平日鲜有零嘴的我们好奇而垂涎。
江无疑在我们三人中最为计谋多端, 小小的脑袋上晃悠着两只小辫, 一双灵动的大眼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我们注意到院门并没有锁上, 在江进行简单的分工后, “偷窃” 实施了。 第一次行动极其快速而容易, 并没有出现主人的喝止, 有的只是细碎的脚步声和橙树的摇曳声。 当我们仨躲在地震棚的角落里分享的时候, 心中充满猎奇后的满足, 满口的蜜汁冲淡了我们心底的颤栗和紧张。 此后, 抵御不了美味的我们又实施了第二次, 再一次的成功让幼小的我们欲望愈发膨胀。 在计划第三次的当口, 我们全然不知, 危险已经逼近。
当我四下张望、 蹑手蹑脚地踏进院子, 踮起小脚、 仰起小脸, 伸手拽住果实的一刻, 身后的房门陡然洞开, 伴随着高声喝止, 主人一个箭步冲上来, 小鸡似的我立马就被挟住了。 此时的我魂飞魄散, 惶惶大哭起来。 主人在最恰当的时机捕捉住了我们的罪证, 结果当然是 “窃贼们” 全部落网。 鉴于年龄尚幼、 情节尚轻, 均交由父母管教惩罚。
盗窃夏橙事件成为大院里不大不小的事件, 因为是始作俑者, 江得到了我们三人中最严厉的体罚, 而我也由此得到了此生唯一一次跪砖思过的惩罚。 多年以后, 大院中的人大多已不记得此案, 人们只记得当年物质的匮乏带给孩子们的遗憾, 而每每我们回味时, 还是对儿时不顾一切的大胆暗自喝彩。
此外, 男孩间流行的上树下河、 捕鸟捉虫、 弹弹珠、 翻牌及女孩间的跳皮筋、 跳房、 过家家等游戏因其小众而未能成为游戏的主流, 但正如大树的枝叶, 千姿百态而充满无穷的生命力,伴随着我们的成长, 欢乐着我们整个的童年时代。
(作者系学校办公室成龙校区管理科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