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带着澄澈的浅金色,将我窗子下那一丛薄荷染上了一抹清新温暖的色泽。
我总爱早早的起来,掐一把薄荷叶尖放进咕嘟的正开的热水里。煮的透亮盈黄的水倒进一个蓝色富光杯后,余下的薄荷水再次煮开,放进三块不大不小的冰糖块,再倒进另一个杯子里。阿瓒在楼下等我,杯子递给他时,他仍顺理成章的接下,只是没像以前一样打趣我。
阿瓒是我发小。
高中开学第一次自我介绍,他嘴角噙笑,第一个像大家介绍自己“大家可以叫我阿瓒,瓒在古文中意为美玉”他高高仰起头,显得自己很有学问。在大家掌声还未响起,我慢悠悠的站起来“瓒在古文中是之地不纯的祭祀用的勺子,是吧?阿瓒?”他站在讲台上轻轻的扯起嘴角,那明媚的笑容就像是夏尔丹所用的色彩一样令人头晕目眩,可笑容之下隐藏的讥讽之色又毫不留情的打破了这无懈可击的完美和谐。他身上似乎糅合了天真烂漫的气质和玩世不恭的痞味,比毕加索鬼魅的画风更加变化多端。打那时起,全班便知晓我是他最为熟悉的发小。
阿瓒从小学习好,若不是中考前父母带我去拜了那卢舍那大佛,恐怕不会这么幸运的再次到一个学校一个班。
一年后,理科一沓糊涂的我选择了文,他则选择了理。
谷雨一过,我每天带两瓶薄荷水。我和阿瓒依旧同行。阿瓒不爱吃甜,他更喜欢凉得沁到心底里纯粹的感觉。薄荷叶在水中浮沉,就像是提香大师运用忽厚忽薄的手法,勾勒出了扑朔迷离的光影效果。
他不再像以前那般贪玩,他会叫上我一同去自修室,认真研读化学里硫酸铜澄澈的靛蓝,酚酞浓郁的紫粉我在一边品味历史里琉璃瓦透着光泽的湛蓝,素纱禅衣朴实的素白。
时光像沙子一般从握着笔的指缝间漏走。
班里扯着读起来朗朗上口的高考条幅还没挂几天,高考就结束了。
我和平时成绩差不多,阿瓒却失利了。
我去他们家时他低垂着头沉默的坐着,许是我目光过于炙热,灼伤了他。
“我选择复读。”
阿瓒家里的墙皮有点剥落了,橘黄色的灯光映着他的侧脸让我有些看不清。他似乎长大了。
“你知道我会选择复读,小时候买棒冰时我总是选葡萄味的,你总爱荔枝的。长大了,你选择文我选择理。高二的薄荷水你总爱加糖,我却选择不加糖。咱俩从小一起长大,总是面临着选择,伴随着成长,或大或小。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不能同你步伐一致了,但我希望我们可以在同一时空里,选择努力,共同成长。这就是我的选择。”
阿瓒很少会这样长篇大论。
我上了大学去了遥远的城市,他则仍旧在那个小镇。
梵高在给弟弟提奥的信中说“在我们心里或许都有一把旺火,可是谁也没有拿它来让自己暖和一下;从旁边经过的人只看见烟筒里冒出一缕青烟,不去理会,人必须守着那把心里的火,要稳着点,耐心的等待着。”
阿瓒,或许你的选择就是心中的那把旺火。而我,会隔着千山万水,隔着时光流年,隔着心灵与心灵,为了那个选择耐心的等待,等待选择开出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