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北国风光,总是凄凉肃杀。现在,虽还不至于“千里冰封,万里) 飘”,但也是“疾风骤雨,晚来风急”。季鹰见秋风起,便思故中“莼菜 羹,鲈鱼烩”,也终于明白了其中意味。一夜之间,木叶下君山,故乡 山在,水在,大地仍在,只是飘泊天涯的我已不在。此念一生,也难怪 将军皱眉,英豪止步,侠客自悔,志士叹息。
妈妈前几天打电话告诉我,外婆家的橘子又黄了,叹息今年尝 鲜,只差了我一人。莫名的呆立半晌,觉得伫立在北国秋风中的自己 与千百年前为莼菜鲈鱼而弃官的季鹰,与持黄酒佩茱萸的王维,是 何其不同,又如此相似。那些青衫灰黯的寂寞,那些神色孤伤的叹 息,曲曲折折地从远方传来,终于在这北国的秋风中飘荡与徘徊。
忆起故乡的秋了。南方的秋,漫长到似乎想和冬天合为一体。而 我的外婆家虽然没有澎湖湾,但是有果园。果园虽然不大,但又着实 多产。金色的橘,压弯了枝头,压慢了秋风,似乎连那蓝天白云也被 拉近了。橘子黄了,外婆便选一个秋风飒爽的日子,招呼我们回来尝 鲜。摆起圆桌,许久不见的舅舅,忙着考研的姐姐,刚长出乳牙的表 弟,还有笑的满足慈祥的外公外婆,围坐在一起,任夕阳打了我们满 头满脸。远处是秋虫鼓噪,清流汩汩,黛瓦白墙,近处是欢声笑语,橘 香扑鼻,茗香细细。秋风多情,硬是给不青的山,不秀的水平添了一 份橘香的从容与安详。吹着温暖怡人的秋风,踏着夕阳拉长的自己 的碎影,想着不可及的未来与梦想,便知道,今夜,这一袭橘香将与 远方一同入梦。春去秋来,梅凋鹤老,年复一年,我终于怀揣着梦想 出走远方。于是,秋风晏晏,夕阳烂漫,只是今年尝橘,空出的一席 上,橘香憔悴损,秋风空呜咽。
万水千山走遍的冰心先生也会在晚年梦回时惊醒:“我的家在 哪里”,秋雨先生亦形容自己的出走,“许多人的迁徙和远行,或义无 反顾,或无可奈何,但最终都会进入这首无言的史诗,哽哽咽咽,却 又荡气回肠。”
大概古今同理吧。面壁十年的我们,为着身前的志向与身后的 梦想,都是那样向往着远方的繁华与璀璨,解缆问舟,风餐露宿,长 途苦旅,披星戴月。远方的远方,迎来过轻舟,也送走过马蹄。虽然跋 涉在远方路上的我们,举头望过那么多次圆了又缺的明月,辗转过 那么多不寐故乡的永夜,梦了那么多次的橘香,甚至倘若“此夜曲中 闻折柳”,便只能靠那么多的“兰陵美酒郁金香”,才能不知何处是他 乡,何处是故乡。但我们依旧擦干回望故乡的泪眼,再踏征程。如果 非要为这样的求索定义,我们愿意称之为追梦;如果非要给追梦划 上终点,我们希望,句号后,依旧是远方。
“醉袖拂危栏。天淡云闲。何人此路得生还?回首夕阳红尽处, 应是长安。”莫名地把这首《卖花声》与追逐梦想的志士联系起来了, 我愿意这样温暖的去理解。明知道背井离乡,追逐梦想之路艰难险 阻,但我们知道,故乡一直都在呢!你瞧,无论是天之涯,海之角,我 们懂得,夕阳红尽的地方,橘香一直都在,故乡也一直都在。
志摩先生说“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我自然是比不 上志摩先生的那种洒脱随性。整装待发,我愿意带走那一抹悠长清 新的橘香和那一份永远在前的梦想。如此,风雨兼程的路上,我们才 能不忘初心,才能有始有终。路的两头,左边弥漫橘香,右边种植梦 想。纵然北国的秋风“八月秋高风怒号”,纵然我们却已裹上了厚厚 的冬装,纵然磕磕绊绊这一途呵气成霜的肃杀微凉,我们也可以,笑 看这路边,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细嗅这校园,书生意气,金柿满堂。
今年,大风起兮云飞扬的季节,南方的故乡,又是一派橘香弥 漫。而在北国的我,愿意为故乡举起相机,定格这朗朗秋风,直至永 恒。我要拍下这里最蓝的天,最白的云,最红的叶,还有我的最质朴 的情怀和最执着的梦想。这样,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