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一座沙漠中的航天城
你见过浩瀚无际的沙漠吗?你见过沙漠中流淌的河、孤立的树吗?你见过沙漠里的城吗?所有这些,我都在酒泉看到了。
车沿着公路向酒泉驶去,途中的绿色变得越来越稀疏。出发时,车窗外还有站得笔挺的白杨和郁郁葱葱的枸杞树苗,到了戈壁滩,便只看见几蓬骆驼刺和红柳在沙丘的背风面摇摇晃晃,像蹒跚学步的孩子。再往沙漠里开,便只见那漫天的黄沙飞卷,即使人在车里,风沙隔着玻璃犹觉刺眼。目之所及,无遮无拦,最高的是几棵胡杨,像是不肯倒下的战士。车辆也越来越少,远远望去,这条寂寞的公路仿佛连着天际,没有尽头。天地之间怆然而孤绝,一种与世隔绝的荒凉感和发自内心的敬意在胸腔里交织翻滚。
这绝不是一个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但这是中国航天事业发展的地方——酒泉卫星发射中心,亦叫东风航天城。
在路上,我暗暗猜想着航天城的样子。沙漠中的城是什么样子呢?是不是被风沙侵袭得又老又旧,像是透过暮色滤镜所看到的那样?是不是又灰又暗,带着摆脱不了的沙尘味?
当我终于来到了这座小城,却发现它是如此瑰丽。它坐落于荒无人烟的巴丹吉林沙漠绿洲上,是一座安静的小城,仿佛隔绝了外界的嘈杂,独自静立于世间,孤寂而伟大。这是一座普通的小城,没有华丽高耸的摩天大楼,只有晨练的老人、欢闹的孩子,还有街边热闹的商铺。但这不是一座平凡的小城。这里的街道取名极具特色,太空路、宇宙路、航天路、胡杨路、黑河路、红柳路等,独特的名字给人以无限的想象空间,仿佛上一秒还遨游于浩瀚的科学世界,下一秒又在感慨沙漠的千里茫茫了。
航天城的南面,有一条河汩汩流淌,那是“弱水河”——东风航天城的母亲河。河水缓缓流过,养育了胡杨林,滋养了芦苇滩,也灌溉了农田和草场,在荒漠戈壁中守护着一片难得的绿洲。弱水河畔美不胜收,蓝天、碧水、金色胡杨、河边芦苇,构成了一幅天然的油画。夜晚的弱水河景色更是一绝,在河边漫步,可看见暗紫色的天空聚拢到一起,延伸至天际,尽头是温暖的橙红,微光点点。弱水河波光粼粼,泛起了迷人的酒红,仿佛一个成熟而有魅力的女子,摇晃着夜光杯中的葡萄酒,静静地倚在墙边,安静却令人心醉神迷。
航天城地广人稀,基地与基地之间相距很远。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我终于到达了2号基地。这里是一个种植区,瓜果丰盈。我吃了一肚子甜到心里的西瓜蜜瓜,感叹起这里的美好生活:“这里真好,人好景致好,连瓜果也格外甜。”旁边一位奶奶听到了,凑过来和我搭话。一番客套后,我们闲聊起来,奶奶追忆往昔:“以前哪里是这样的呢,以前苦啊!没有水,没有土,连个芽都长不出来。是一代又一代的人,在这里一棵一棵地种树、一铲一铲地挖水,才慢慢养活了这些苗,一晃就是几十年啊……”告别之际,奶奶叮嘱我:“别忘了去烈士陵园看看!”
来航天城,一定要看看烈士陵园。花岗岩大门的顶端悬挂着黑底金字的牌匾,上面是张爱萍将军书写的“东风革命烈士陵园”。四周碧草铺地,绿树常青。远处的发射塔架巍峨屹立。走进大门,映入我眼帘的是聂荣臻元帅之墓。墓的后面是东风革命烈士纪念碑,碑体仿佛一座高耸的白色飞天火箭,碑上聂帅的题词金光闪闪。站在鲜花簇拥的聂帅墓前,望着“聂荣臻同志永远和我们在一起”的金色墓文,他“为国争光,为人类进步多做贡献”的遗言,回荡在我的耳旁。聂帅墓的两侧是上世纪五十年代首批进场的,为“两弹一星”献身的老红军、老八路、老将军、老科学家等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创业者们的墓地。
早年大漠戈壁的荒凉寂寞吓倒了多少人,却没有吓倒他们。一句“以前苦啊”,含着多少风霜与血汗。没有路,修;没有房子,盖;没有树,种;没有技术,搞。他们付出了青春、家庭、健康,甚至生命。在这片荒凉的大漠深处,一代又一代的航天人就像沙漠里的骆驼刺,艰难顽强地生长,护住一寸寸土地。
1956年,中国航天事业刚起步。六十多年过去了,中国航天事业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在航天城的几天,我借住在叔叔家中,却只见到叔叔一面。婶婶说这就叫做“周末夫妻”,言语之中却并没有丝毫埋怨。时光荏苒,黄沙淹没了岁月的痕迹,却阻挡不住一代又一代航天人的飞天梦,也抹不掉一个又一个航天人家属的默默付出。“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能攻关、特别能奉献”的载人航天精神,体现在每一个为之奉献青春的人们身上。
离开航天城时,我心中酸涩。东风带给我“大漠孤烟直”的美景,也让我触摸到这段航天事业在艰难中前行的历史。
向所有为中国航天事业无私奉献的人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