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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人别集之价值——《南开大学图书馆藏稀见清人别集丛刊》序
□来新夏


  “集”是中国古籍分类四分法中的一大部类,源起于汉刘向父子《七略》之《诗赋略》。《诗赋略》中包括歌诗、屈原等赋、陆贾等赋、孙(荀)卿等赋以及杂赋等五部分。班固《汉书·艺文志》承向、歆父子余绪,仍设《诗赋略》。魏晋以还,有晋荀勖《中经新簿·丁部》、梁阮孝绪《七录·文集录》以及多数以四部命名的目录,下迄《隋书经籍志·集部》、《四库全书·集部》等所涉集部,皆自《诗赋略》一脉相承而来。至于阮孝绪之易王俭之 《七志·文翰志》为《文集录》,曾于其《七录》序中释称:“窃以顷世文词,总谓之‘集’,变翰为集,于名尤显,故序文集录为内篇第四。”集之地位,自此大定。
  集部之设二级目,始自阮孝绪《七录》之《文集录》。《文集录》包含楚辞、别集、总集、杂文等四类,以后目录分类大致历代相沿,如《隋书经籍志》、《古今书录》、《旧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志》、《郡斋读书志》、《遂初堂书目》、《宋史艺文志》等都基本相同。只《宋史艺文志》增一“文史类”,共成四类。《明史艺文志》去“楚辞类”,仅剩三类。清《四库全书》则在楚辞、别集、总集后增加“诗文评”与“词曲”两类,共成五类。而别集始终有其一定位置。
  别集起源,一般认为始于东汉,但汉人文集多为后人辑编。历代文人亦多有个人诗文别集行世。至清,由于刻书条件方便,文人学士所著诗文,多付剞劂,或为家刻,或友生助刻,成书殊多。唯其总量若何,至今难定。王重民、张舜徽诸前辈所接触之清人别集,不过千数百种,《贩书偶记》正续编合计清人别集约4000种。《清史稿·艺文志》及其补编合为4575部。清史编委会所编《清代诗文集汇编》收4380种。其藏量最大者为藏书家伦明,所藏清人别集则近万种,惜已散失。其为清人别集编制目录者,有李灵年、杨忠所编《清人别集总目》,著录现存2万家的约4万种作品。又柯愈春所编《清人别集总目提要》亦著录19700家,4万余种。两种统计略有差异,但基本相近,这应是清人别集的近实数字。
  如此大的数量,并非庋藏于一地一处,而是分散在全国各地、各系统的图书馆和储藏所,甚且延伸到海外各地。其中有大量稀见别集,货藏于地,难以利用,未免遗憾。若干高等院校图书馆有识之士,深以本馆所藏,不为世人所知而长期隐没为憾,于是创意,凡别集藏有一定数量之大馆,各就所藏,相互沟通,择其稀见,合为丛刊,并成提要以应世。南开大学图书馆亦与其事,历时2年,终于选定161种馆藏稀见清人别集,并分别由古籍部同仁撰写提要。主事者以我于上世纪80年代曾掌馆务,而于清人别集又使用较频,略知概况,乃邀作序。既有此书缘,乃欣然接受而为之序。
  南开大学馆藏清人别集达数百种,择其稀见者161种入于丛刊。其作者上起清初,下迄清末。作者身份多不同,有尚书、御史、状元、进士、贡士、隐逸、遗民、道士、释子以及妇女等。除陆圻、余怀、张伯行、朱壬林、范皆、翁元圻等少数知名人士外,大多为不见经传之一般文人,故其所作,颇少藻饰。但其题咏、序跋及唱和者又颇多出名人之手,如毛晋、周亮工、钱大昕、卢文召、方东树、林则徐、杨以增、吴德旋、冯登府等,若加辑存,不仅可备了解此集及其作者之大概,或可补重要人物记事之不足。其版本有抄本、刻本、写刻本、活字本等。自康、雍、乾、嘉、道、咸、同、光、宣至民国,历朝不缺。以道光刻本最多,有36种,其次光绪,有32种,最少者为雍正仅一种。其文体涵盖较广,有诗赋、传记、书序、记事、杂剧等多种。
  别集既已选定,同仁等为节读者翻检之劳,乃每种分别撰写提要一篇,记作者生平经历,学术交游,集中大要等等,我读其提要,见其所述,颇可供指引读者了解利用之需,择其数例以明提要之内涵。
  其著版本异同者,如第十四种明清之际莆田余怀之《江山集》,又名《五湖游稿》共3卷,含《鸯湖游稿》、《石湖游稿》及《泖湖游稿》等3种,但蒋生沐《东湖丛记》所载《江山集》,包括《平生萧瑟诗》、《三湖游览志》、《枫江酒船诗》、《梅花诗》等4种,与抄本不同。又第二十四种常熟冯武的《遥掷稿》15种,为康熙宝稼堂精刻本,其它尚有上海图书馆藏抄本,而国家图书馆所藏亦为宝稼堂本则为19种,二者相核,南开本则缺 《问天集》、《向隅集》、《耄言》上下、《梅游杂咏》等4种,故南开本应非全貌。
  其著可用以证史、佐史之史料,如第一种明清之际钱塘陆圻所著 《威凤堂集》36卷,集中有涉及明后期史事者颇繁,有为庄氏明史所撰有关志书,卷28记有明三大案甚详。又第二十五种康熙时昆山周梦颜所著《自怡轩杂文》2卷,为其曾孙蕙田于咸丰七年所辑并刊行者,所收《请减苏松浮粮疏》及《苏松浮粮考略序》等经世济民之作,乃针对当时一大社会问题,对改革清前期财赋有极好建议。第六十八种乾嘉时人侯官谢金銮所著 《二勿斋文集》卷一《异物说》,即斥鸦片之危害称:“世有不义之富贵,而鸦片应之以生。”第一百六十种道咸时广东顺德人黎原超所著《侣樊草堂诗抄》6卷之第一卷所收《羊城夷警》及《粤氛吟八首》述道光二十年鸦片战争事,颇具史料价值。
  丛刊尚收有妇女别集,第五十五种乾嘉时满洲女史佟佳氏之《绿窗吟稿》2卷,为清抄本,集中所收多咏物、抒怀、酬唱、寄答、闺思、闺怨、怀旧、悼亡等作。第五十六种江苏长洲金逸为袁枚女弟子,诗作数百篇,能见当年一般知识妇女之日常生活,惜2人均早逝,未有更多作品传世。又第一百三十六种嘉道时福建莆田陈淑英之《竹素园集》4卷,同治间刊行,含《竹素园诗钞》2卷及 《竹素园集句》2卷亦可备一格。在男性别集中亦不时可见妇女之生活,如第四十七种康乾时诗人浙江衢州叶闻性之 《自娱集》,即有咏畲族妇女形态者,诗云:“更饶畲客妇,裙裤不掩胫;竹髻裹花巾,珠珰悬两鬓;负担胜健儿,入市群相趁。”生趣盎然,令人遐思。
  别集多有题咏序跋,多为名人所作,有评有辩,提要多有录入,可备读集者参考。第十三种康雍时江苏盐城人成永健之 《偶存诗集》8卷,其卷前方玭所撰《凡例》中,言永健之诗“从三唐入手,不落宋元窠臼。其博奥妍华,真可颉颃西昆,而中之沉郁深至,则本于少陵。”近人邓之诚《清诗纪事初编》卷四亦言:“永健诗格,颇近杜陵,词新气逸,饶有新意,即以诗论,亦复不让名家,然颇不为人知。”第三十五种雍乾时安徽宣城人袁榖芳之《秋草文随》10卷,有袁枚、王鸣盛、钱大昕、程晋芳、阮葵生、戴震、姚鼐、蒋士铨、翁方纲等多位著名学者为其诗点评,如钱大昕于其《孙清原传》文后评曰:“叙次纤细悉入妙,置之《震川集》中,几莫能辨。”又于《老仆斋公墓志》后评曰:“文到妙处不过一真字,真便可传,又何用寻轩冕客为题以虚长文集之声价耶?”如此佳评,颇有助于作者声名。
  随举数例,可借提要以进窥别集之价值。惜撰文之前,启动仓卒,几未定统一规章;文成众手,事后又乏通稿之笔,以致各文略欠规范,写作水平,亦时有参差,但终可当导读之需。尚祈读者谅其不足,取其优长,用之为检索之具,则幸甚矣。是为之序。
  (编者按:《南开大学图书馆藏稀见清人别集丛刊》将于近日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