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自从1963年9月开始,我便和河南大学结下了不解之缘。在风华正茂的青年时期,我在河南大学学习了5年;在年富力强的中年时期,我在河南大学工作了5年;在逾花甲的老年时期,我在河南郑州校友会为母校服务了35年。基于上述原因,我对河大及其老师比其他校友多了一些了解。清华大学老校长梅贻琦曾说:“大学者,大师之谓也。”大师素以孜孜不倦,探求学问的实质,故而大学之高深,大学之涵阔,大学之发展,均在探究学术的精神。当我第一次看到这句话,我首先想到的就是河大的朱绍侯老师,他就是河大当之无愧的大师。大师就是在学问或艺术上有很深的造诣,为大家所尊崇的人,古人云“圣师易遇,人师难求”,“圣师”指的是传授圣学的学者,“人师”指德行、才识卓著,可做人们表率的人。在朱绍侯90华诞纪念文集中,有几十位同学几乎都从朱绍侯的言传身教中感悟到了他做人以德、谦和上下,勤谨学问,专心日进的大师之风。学生称赞他有一颗仁心,忠厚慈祥、宽于待人、严于律己;同事也称赞他与人为善,大度为怀,真诚善良,谦逊谨慎。高校两大中心任务就是教学与科研,在朱绍侯先生看来,作为老师应该左肩担起教学,右肩挑起科研,不能须臾放松。朱绍侯先生1948年考入东北大学教育系,1949年东北解放,他又转入东北师大历史系学习。为什么敢改换门庭,就像他自己所说,一是从看历史演义小说就喜欢上了历史,二是师范大学待遇优厚,不交学费,还包生活费。他本出生于辽宁新民县一个农民家庭,生活所迫,父母跑到沈阳打工,家境贫寒,生活往往捉襟见肘,能够读完中学,也是靠着父母的苦苦支撑。母亲虽然只上过两年私塾,但她懂得读书的重要性,是母亲力劝父亲,再难也要供儿子读书,不要耽误了孩子的前程。为了减轻家庭负担,朱绍侯坚持选择了这条路子,也正是他懂得了这样的学习机会来之不易,所以他从小学到大学到读研究生,学习一直比较刻苦,成绩自然也是班级里的佼佼者。家乡的解放激起了他的爱国热情,也唤起了他要以优异的成绩报效祖国的远大理想。毕业后,朱绍侯就分配到了全国为数不多的老牌大学———河南大学,即刚刚改名的河南师范学院。
1995年,香港中国文化馆编辑出版的《我的母亲》在海内外发行,其中朱绍侯先生写的“我的母亲杜秀春”。朱绍侯在书中回忆说,在成长的过程中,受母亲影响最大,父亲长期在外经商,母亲是个具有很多传统美德的东方女性,典型的贤妻良母,相夫教子,独自抚养一子三女的家庭。重担在肩,母亲勤俭持家,心灵手巧,会剪纸、裁缝、女红,她为人朴实厚道,在亲戚邻里中有很有人缘。母亲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笑一颦,都给他留下了非常美好而又深刻的印象。母亲此生最大愿望是供他读到大学毕业,朱绍侯非常理解母亲这个心愿,也愿像母亲那样做人。他说我此生没有什么奢望,一生辛苦无所求,但愿桃李满中州。
朱绍侯在毕业前就做好了当教师的准备,对于高校历史教材,他早已熟记在心,甚至重点章节的讲稿也都写得出来,并且毕业前的教学实习也取得优异成绩,所以到了河南大学,第一次见到历史系主任黄彦起先生,他就迫不及待地提出了上课的要求。他认为,当老师要求上课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岂不知河大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教授给本科生上课,副教授给专科生上课,讲师可给外系学生上课,助教没有资格上课,只能为教授服务。黄主任认为研究生在当时虽然是我国最高学历,但一年后才能评为讲师,和朱绍侯初次见面直说他没资格上课会打击他的积极性,所以就对他说下学期的课程已经安排好了,不能再调了;等到下学期时,可以替其他老师讲几周课。朱绍侯当即爽快地答应了。
当时历史系的老教授孙海波搞甲骨研究,在全国名气很大。因为他的主要时间和精力都放在科研上,很少有时间备课,学生便感到他讲得很不系统,又不好意思明提。朱绍侯理解学生的心情,就在给学生上辅导课时主动进行补课,孙教授看到朱绍侯愿意上课,就主动提出要朱绍侯替他上课。朱绍侯得知学校那个不成文的规定有些犹豫,孙教授诚恳地说,我们可征求一下学生的意见,若大家没有意见,你就替我上课,我看你是可以的。学生认为朱绍侯讲得比较熟练,讲课内容组织严密,一环扣着一环,逻辑性很强;讲课语速适中,声声入耳,语言精炼,重点突出;讲课风格朴实无华,严谨求真。这些都是他的课深受学生欢迎的主要原因。后来朱绍侯紧密结合教学的主要内容,组织社会实践活动,如参与考古、参观考察,把历史课上得很有现实感。学生在社会实践中获得了很多鲜活有用的知识、技能,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20世纪70年代,河南省文物考古所在登封告成遗址进行了大规模考古调查与挖掘,发现了龙山文化晚期的城堡遗址。该城堡有东西并列两座,面积约2万平方米。为了这一重大发现,1977年11月,国家文物局在登封召开了告成遗址现场会,中央及各地专家学者在会上发表了各自的观点,并在河南文博通讯“探索夏文化”专栏登载。朱绍侯先生参与到这一重大课题的讨论,写了《谁是夏王朝的创始人》一文,也在河南文博通讯1978年第四期发表。这是一篇观点鲜明、论据充分的论文。通过组织学生到告成遗址参观考察并现场聆听发掘专家学者研讨,使学生获益匪浅,取到了良好的学习效果。朱绍侯先生自从接替孙海波教授上课,这个不到而立之年的青年才俊,就挑起了古老大学历史系本科教学的大梁,虽然谈不上是什么神话,但也是打破了河大前所未有的先例。二对于科研,朱绍侯先生就像对待教学一样,给予高度重视,特别是他担任河大历史系副主任之后,争分夺秒地搞科研,这既是源于他志存高远,努力献身学术的伟大理想,也还有以身作则带动全系老师的意图。他认为,教学与科研是相辅相成,相互促进的,不搞教学就不会发现问题,就会无的放矢;不搞科研则会使对许多问题的认识浮于表面,人云亦云。教学光凭口才远远不够,如果没有坚实的科学研究作为基础,绝不可能把课讲得深入浅出,引人入胜,也谈不上什么效果。在教学方面,朱绍侯先生继承了他的导师陈连庆的治学经验,即要在教学方面站住脚,他认为导师讲得很有道理,并坚定地做到了这一点。但对于如何搞科研,他认为导师讲得不完全符合自己的现实。陈连庆认为要搞哪个专题的研究,就把哪个专题的资料一网打尽,但在我们历史悠久、文化灿烂的国家里,要搞某一领域的研究,有关的书籍资料浩如烟海,要一网打尽是很难做到的。朱绍侯先生从实际出发,明确提出可根据个人手头本校和当地搜集的资料,够写文章的,就动手去写,即使条件不完全具备,也要做研究,掌握多少资料就写多少。通过不断地写,反复地练,持续提高自己的研究水平。他的主要经验有两条,一是要搞好科研选题,不要随大流凑热闹,要另辟蹊径,研究别人没有研究的课题;二是研究计划要做到长短结合,做学术研究,要有长期打算,又要有短期安排。朱绍侯说,我采取的是长短期相结合的方法,就是把一个长期计划给分开,按一个专题一个专题地去写,发表短期文章,多个短期文章集结起来就成了一本书。《军功爵制研究》也是这样做的,先是一篇文章一篇文章地写,这些文章都是总计划中的一部分,最后集中起来就是一本书。
朱绍侯先生由于搞科研指导思想明确,方法得当,学识基础扎实,再加上他对历史学科的浓烈兴趣和顽强毅力,在科研方面取得了累累硕果是自然而然的事情。除了上述提到的《军功爵制研究》等历史专著之外,他还出版了《雏飞集》、《朱绍侯文集》、《朱绍侯文(续集)》、《秦汉土地制度与阶级关系》、《汉元成二帝传》等,共计200多万字。还撰写论文近200篇,不少还获得了国家、省部颁奖,他主编的《中原文化大典·人物典》被同行视作我省大型工程中的示范之作,《中国地域文化通览·河南卷》也深受同行和广大读者的赞赏和好评。
朱绍侯先生从事历史研究已有61年,取得了如此高的科研成就,完全是有赖于他的刻苦钻研精神和不折不挠的顽强意志。兴趣是一个年轻人的最好向导,他凭着对历史的浓厚兴趣,转学历史专业之后,一直走到了现在。反右派、反右倾、文化大革命,连续不断的政治运动及其裹挟着“白专道路”“厚古薄今”的大帽子满天飞舞,他没有使自己处在青年时期止步不前,反而痴迷学术,甘之如饴。改革开放以来,市场经济大潮席卷神州,不少聪明人纷纷下海经商,“我行我素”的朱绍侯躲进小楼成一统,任尔东南西北风,我自岿然不动。他的学术论文一篇接一篇发表,著作一部接一部的出版,视名利淡如水,看事业重如山。在他看来,如何选择前途和职业是人各有志决定的,他表示相当的理解和同情。当他取得的学术成果被认可之后,记者问他有何感想,他总结说,是兴趣和毅力使我一直走向历史研究这一条路,而坐冷板凳的坚持是能够取得一定成绩的根本。他还对有志于历史研究的学生说,研究历史没有多少窍门可找,要勤奋,又要有积累,研究自然科学和文化创作可以成名于年轻时代,研究历史的人40岁以前很难有大的成就,没有坐冷板凳的功夫,再聪明的人也写不出有分量的著述。三中华文化人物颁奖大会于2012年12月12日在河北廊坊举行,主办单位是中华文化促进会、香港凤凰卫视台,他们根据原来商定的意见,从2009年开始在世界华人中每年评出十位突出贡献的杰出人物进行表彰。该年度获评的有朱绍侯、莫言、陈欣怡、郑小瑛等十人,廊坊体育馆的横幅标语赫然写着“祝贺朱绍侯等十人荣获中华文化人物称号”。朱先生是1亿多人口大省河南获此殊荣的第一人。该消息传来,河南省学界的专家学者同仁交口称赞,朱绍侯这次获奖的原因是他作为《全注本二十四史·宋书》的主编,历时18年,注释多达300多万字,主办单位盛赞他用生命书写历史,用心血传承中华文化,充分体现令人敬佩的学术精神和人类灵魂工程师的美德。《全注本二十四史·宋书》编纂工作是一项具体和长期的工作,固然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依靠朱绍侯先生深厚的学识功底和负责精神,保证了这本书的质量。更为重要的是,他不仅为河大教材建设、师资力量建设作出了很大贡献,而且对中国当代高校教材建设也作出了很大贡献。他领衔主编的《中国古代史》是中国高校教材建设史上一颗璀璨的明珠。
《中国古代史》全书近百万字,由于该书融合了各个时期、各个时间学术资料成果,并且章节体系上紧扣国家颁布的中国古代历史大纲,在内容和分量上是一个高效教学的需要,所以《中国古代史》被称为30多年来大陆影响最大的中国古代通史著作之一。1980年经国家教育部严格检查验收定为中国高校科教教材出版发行,受到广泛欢迎。迄今出版5次,发行总量达140余万册,在大陆文教使用率达50%以上。此外,朱绍侯先生主编的《中国古代史》,作为研究生教材也获得了普遍好评。上述两部教材为国家教育部解决了当时所需,又为全科在校大学生提供了优秀教材,这是师者大爱精神的体现。可以说朱绍侯先生不仅是大学生崇拜的老师,也是全国文科半数以上学生崇拜的老师,把朱绍侯先生评为中华文化文物人物是实至名归。朱绍侯先生对政治、哲学、中文及姓氏文化、地域文化、宗教文化、伦理文化等都有研究,且有著述问世。不了解情况的人,总认为朱绍侯先生爱好不广,殊不知他业余爱好很多,他很爱打乒乓球并一直打到退休,是河大历史系、出版社职工中的冠军,跳绳踢毽子是学生中的高手,滑冰、游泳、象棋等都可以。自从参加工作以后,他忙于教学科研,主动放弃了很多运动项目,特别是象棋,他认为耗费时间太长,到河大后一次也没下过。对于京剧、评剧、越剧原来也有浓厚的欣赏兴趣,对于饮酒他有着东北人的天赋,第一次就喝了七八两,以后也没放开喝过,平时三两为限。他深信少量之酒是健康之友,过量之酒是罪魁祸首。为了保证有更多的时间用于学术研究,他的控制能力很强,让一切兴趣止步,绝不能越过雷区一步。
朱绍侯先生1996年退休,但他退而不休,从来没有给自己安排过节假日。阅读、思考、写作是他人生的主要组成部分,除外出参加社会活动,在家搞学术研究每天不低于六小时,正如他年轻时写给自己的座右铭:“天资愚钝凭勤奋,事倍功半终有成,聪明才智荒学业,虚度年华空一生。”什么叫勤奋?他解释说就是眼勤,多看书学习;脑勤,就是勤动脑思考;口勤;就是多询问求教;手勤,就是多写多练;腿勤,就是多走多看。他按照这些要求过了青年、中年,到老年依然是不停地阅读,不停地思考,不停地著述。近三年来,他出版了《朱绍侯文集(续集)》、《军功爵制研究增订版》,还打算再出一部《朱绍侯文集》。朱绍侯先生虽然已过九十高龄,但仍然保持着旺盛的精力和学术青春活力,大家总是好心劝他不要过于辛苦,安享晚年清福。朱绍侯先生笑着说,别把学术研究视为辛苦,对于我来说,学术研究是我生活中一件快乐的事情。养生的内容包括身体健康和心理健康两个方面,我搞学术研究就是为了促进心理养生,现实生活中有不少大知识分子、大科学家都很健康长寿,钱学森、巴金、钱钟书、杨绛等,他们为什么健康长寿,没有老年痴呆,关键是他们一直用脑,心理健康。也许朱先生对于这种现象有深入研究,但愿我们最尊重的朱绍侯老师学术界这棵南山松更加郁郁葱葱,永远都健康长寿,不断奉献出更丰硕的学术成果。
(张放涛,1967年毕业于河南大学政治系。原河南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党组书记、副主席,河南省圣贤文化研究会、河南省先进文化研究会创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