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解惑论》出版亲历记——纪念李克绍老师《伤寒解惑论》出版四十周年
《伤寒解惑论》的出版一鸣惊人
《伤寒解惑论》一书是当代国内外知名的伤寒学家李克绍老师的代表作。该书于1978年10月刚一出版,即在国内外中医学界引起巨大反响,纷纷给李克绍老师,或出版社,或学报编辑部写信,发表评论,高度评价该书的学术价值。后来《山东中医学院学报》1980年第一期把各方评论摘要汇集发表,充分反映出《伤寒解惑论》一经出版立即成为当时全国中医界瞩目的焦点,成为《伤寒论》研究史上的一个新的里程碑。其中也有我的这样一段评论:阳谷县石门宋公社医院谷越涛大夫来信,关于传经之“传”的定义,解释的准确,科学地揭示了伤寒病的发生、发展规律,像一股清风,吹散了历史上形成的、弥漫在《伤寒论》上的关于“传”的种种迷雾。更重要的是,这种见解可能成为近年来新发展起来的“免疫学说”,提示新的研究方向,可说是原创性见解。后面条分缕析的解析,已经使《伤寒论》被历代注家形而上学的、臆造的注解而冻结的盖子开始融化了……
可见,《伤寒解惑论》的出版,震撼了整个中医界,伤寒研究者为之欢欣鼓舞,其水平之高,价值之大,可见一斑。
《伤寒解惑论》成书前的一件事
在李克绍老师撰写《伤寒解惑论》的中后期,李老师多次给我提出来:“书的最后一部分,我想写一下伤寒方在当今临床上的应用。你用经方比较多,给我多写几个应用经方治病的病案。”(见《中华中医昆仑·李克绍卷》29页)我听了很高兴,能为老师的书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理所当然,也是老师给我的一个难得的机会,能让我这只小帆船借机驶入老师的学术汪洋大海中。
后来《伤寒解惑论》出版后,第四部分——“古为今用”,李老师选取了我写的好几个病案。本来我给李老师的信上说:“这些病案都是在您的学术思想指导下写成的,请一定不要写上我的名字。”(见《中华中医昆仑·李克绍卷》第二十九页)但老师最终还是在每个病案下都注上了我的名字。对老师的这种客观、求实、求是的精神,我很感动,影响我一生。
有幸第一个详阅《伤寒解惑论》的书稿
《伤寒解惑论》书稿写完后,我到李老师家去。那时,李老师住在原山东中医学院老校区、大伙房西边的联排红砖瓦房里。李老师的宿舍门前有个自己垒的小茶几,下面是几块红砖,上面放着一块长方形的小水泥板,也就半个多平方米吧。每次到李老师那里去,就坐在这小茶几旁的小马扎上,向老师汇报近期临床心得。李老师笑眯眯地听着,不时点点头,有时插上几句,反问几句,评论几句。我拿着一个用账本的存根订成的小本子,有所感时就记几句。
有一次我再去时,李老师从屋子里拿着一本稿纸出来,递给我说:“《伤寒解惑论》书稿我刚写完,你拿去看看,有什么不对的、错的地方,你别客气,都给我指出来。”(见《中华中医昆仑·李克绍卷》第二十八页)
我如获至宝,这是李老师对我的极大信赖啊!也是我在深层次上向老师学习的难得机会。
我把书稿包好、放好,唯恐路上出点闪失,这是老师毕生的心血结晶啊!
书稿看了大部分,因我家刚满一岁的二娃患病,出版社又催着要书稿,我就把书稿给李老师寄回。
在拜读李老师书稿的过程中,我把自己认为需要修改的字句一一写出,大致20多处吧,附在书稿中一同寄回。不几天,李老师就给我回信,信上有一段是这样写的:“谢谢你对书稿看得如此仔细,连个别错字都详为指出。所指出的共有二十四点,大部分都很正确,都已照做。只有几点,再向你说明一下……其余,全部照收。”(见《中华中医昆仑·李克绍卷》第二十九页)
与出版社关于《伤寒解惑论》书名的争议
书稿寄回后不几天,我再次去李老师家里,还是坐在门前那个水泥板小茶几旁。
李老师说:“出版社要改书名。”我反问:“为什么?”李老师说:“嫌这个书名不好理解。看样子怕影响出版后的销路吧。”我又问:“出版社想改成什么书名?”李老师说:“要改成《伤寒论学习法》。”我一听,觉得可笑,反驳说:“您写的这本书,根本就不是谈什么伤寒论学习法儿,而是解决了历史上在伤寒论的研究上,历代医家没有解决的问题,确实起了发蒙解惑的作用,我觉得,这书名不能改。”李老师听了,更加坚定了信心:“对,不能改,就是不给出版,也不能改!”就这样,《伤寒解惑论》这个书名,就像木板上钉钉子,钉定了。
《伤寒解惑论》出版后,李老师马上给我寄了一本。在书的扉页上,李老师用毛笔给我题字:越涛存阅。
李克绍老师“胸无半点尘,方可临床”的教诲,升华了我的辨证思维
1986年4月22日,聊城地区中医学会特邀请李克绍老师到聊城讲学,那时我是学会秘书长,负责接送、照顾李老师。会后到我住处,在谈到临床治病时,李老师用毛笔给我题字:“读破万卷书,才算学习;胸无半点尘,方可临床。”
我问李老师:“这个‘尘’是指什么?”
李老师解释:“‘尘’,是指各种条条、框框、成见、偏见、不成熟的经验,头脑里如果被这些‘尘’占据了,就不能面对千差万别的具体病人,进行细致入微的辨证论治。带着这些‘尘’去临床,你的头脑就僵化了,就不能独辟蹊径,出奇制胜。可我们大多数医生,胸中的‘尘’都比较多,因此,在临床上是很难搞出名堂的。”
学习李克绍老师讲解《伤寒论》的三个境界
1.完整地记下李老师在教室黑板上做的板书——这是最基本的东西——第一境界。
2.李老师在黑板上做板书的同时,临场发挥、灵光闪现的火花、见解、解释、说明、体会,这些都不见于板书,一讲而过,听者一不留意,从这个耳朵进去,从另一个耳朵就出来了,没有引起注意,更没有留下任何记忆和思考。
但,这是最有价值的东西,是李老师在更高层次上的思维,是解惑《伤寒论》的灵光闪现的火花,稍纵即逝,却非常珍贵。
在后来和李老师的接触中,谈到这些见解时,有时李老师自己也忘记了:“是吗?当时我是这样讲的吗?”我说:“是,您是这样讲的,我的课堂笔记上在您的板书的旁边,用红笔都给您记上了。”李老师哈哈大笑:“你听得真仔细。”能把老师板书之外讲的、解释的,记下来,理解了,这是学习李老师讲的《伤寒论》的第二境界。
3.如果只停留在第二境界,还不够,还应当在第一境界、第二境界的根基上连贯起来、综合起来,形成自己的理性思考,把李老师的灵动的、活泼的伤寒理论自然而然的应用到看病中,人天合一,医病合一,你自然就把病人看透了,阴阳表里,寒热虚实,自然就了然于心,选方用药,如水到渠成。
在这个境界看病,尽管你没有像扁鹊那样,用上池之水冲服长桑君给他的那包神秘药面,不能隔垣见一方人,但你却能洞见五脏六腑之症结。病机变化,了然胸中,“证”就辨得明确无误了。
所以,李克绍老师讲解的《伤寒论》,通过第一境界、第二境界条分缕析的详细解释,最终教给你的是面对一个具体病人时,如何通过四诊所得资料,进行辨证分析的思维方法,这才是最有价值的。光把条文背下来,是不能解决这个层次的问题的。我想,能在这个层次上看病,疗效肯定会大有提高。这就是学习李克绍老师讲解《伤寒论》的第三境界。
这第三境界,用李老师给我题字的那句话概括最为恰当,那就是“胸无半点尘,方可临床”。
我一直向这个层次、这个境界努力,只可惜,还差得很远。
愿和同道们一起,在李克绍老师学术思想的指导下,把《伤寒论》学得好,用得好,用得活,用得有显效,把祖国医药学这个既具有大量原创思维,又具有后人难以企及的高度的伟大宝库,继承下来,发扬光大。
李克绍老师的学术思想影响我家三代人
以《伤寒解惑论》为代表的李克绍老师的学术思想,深深地影响着我的两个儿子,两个儿媳,他们都是山东中医药大学或北京中医药大学的本科生、硕士或博士生,有的已成为山东中医药大学和青岛大学医学院的硕士生导师,大儿子谷万里今年还被评定为“山东省名中医药专家”。李老师的学术思想还将影响着我的孙辈们,她们已经或将要在高等中医药院校里学习中医。
李老师对伤寒论的解释深刻、精准,经得起临床的检验。因而是唯一最正确的见解,绝不可与其他的伤寒研究者,作为一个流派而等同视之,而是有正确与错误之分。如果连这一点都区别不清,那就降低了李克绍老师在伤寒学术思想上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