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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气息的对接———读《纳博科夫传:俄罗斯时期》





□若何
  艺术家是用作品说话的,要了解一位作家,最有效的方法莫过于读他的文章。拿到《纳博科夫传:俄罗斯时期》的时候,我的脑里被这种想法所占据,未免有几分惶恐:纳博科夫的作品尚且没有读过,就来读他的传记,是不是匆忙了一点?但我还是读下去了,前后用去一个多月把上下两集读完。如今回头来看,这是一段艰难的历程,也是一段充满了惊喜的发现之旅。
  从21世纪的中国猛然跃入20世纪上半叶的俄罗斯,阅读为时空的流转提供了可能。纷杂的地名、人名、家庭关系等是走近传主的障碍,而这种陌生的场景和气氛同时提供了一种新鲜的体验。很快我就放弃“把握纳博科夫人生走向”的初衷了,对于刚刚接触纳博科夫的我来说,这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再说,《纳博科夫传》别有其美。传主的生命是一条长河,汹涌浩荡,局外人泛舟掠过,偶得片片水花,由是感知他的人生的厚度和力量。纳博科夫的深邃、灵敏、睿智通过著者和译者传递出来,生命气息的激荡、延续与对接让这部传记呈现了独特的魅力。毫无疑问,纳博科夫是能量巨大的发动机,是魅力之源;整本书可以看作著者博伊德的一部大散文,他披荆斩棘去探究纳博科夫的精神世界,外化的文字形态里保留着他个人风格的烙印。当然,这种激荡和对接同样属于译者刘佳林,他精心选择的方块字让这部传记明快畅达,独具劲道。
  纳博科夫有纯粹明朗的童年,博伊德留意于此,并在书中展开了生动的阐发。老年的纳博科夫在接受访谈时曾说:“我也许度过了能够想象到的最幸福的童年。”让人羡慕得简直有几分嫉妒。著者认为,童年的生活极大影响了纳博科夫的写作,“对作家纳博科夫来说,支持最大的莫过于他对光辉、安逸的童年的记忆,他由此成为一个异常自信的人。”他以敏锐的眼光审视纳博科夫的写作生涯,发现他的从童年开始的成长脉络。
  有一个特点贯穿于纳博科夫的写作:不理所当然地看世界,努力去发现生活里潜藏着的艺术品质,探索他人的独特性,与所了解的一切建立新的联系。他认为,艺术唤醒了我们对细节、完整、和谐的注意,它们是生活内在之艺术性的一部分。博伊德在混沌的现实中找出脉络,准确地抓住了这个特点,而且融入传记的写作过程,呈现纳博科夫的缤纷的内在心灵世界。拒绝老生常谈,超越一般性观念,分享生命核心的创造力,这不仅是纳博科夫的才华,也是优秀的艺术家所具备的共同品质。外现于作品之后,读者———不管是纳博科夫的,还是博伊德的———获得了重新打量世界的视角,得到发现的满足与快乐。
  《纽约时报》书评如此评价《纳博科夫传》:“这是对传主一生的准确描绘,是对那个时代忠实的写照。”《华盛顿邮报》更是称赞“这部传记精妙绝伦,作者才思飞扬”。原著诚然气度不凡,对于中国读者来说,刘佳林的温润圆整的译笔把英文转换为汉语,为原著增色甚多,阅读中别有其妙。且看一段风景小品:“月光流泻在木兰花的叶子上,或者透过哨兵一样的柏树,在小巷里投下斑驳的光与影,或者在海湾淡紫色的海面上熠熠生辉。”仿佛从译者心底流溢出来,明净光滑,才气毕现。像“过去那些沉思往往变成睡梦,现在却结晶成了现实”这样短小而充满哲理的句子,在传记中同样比比皆是,读来富有书卷气。
  相对于全书768页的篇幅来说,译后记只有3页,未免短了些;比之阅读的感受,刘佳林的翻译心路可以从表述含蓄的文字里体会到。他说,在20个月的时间里,他“亲历、目睹了太多的悲欢离合,失望希望”。翻译《纳博科夫传》对他不仅是一种久存的心愿与责任,有时还是一种寄托,甚至是强迫性的情感转移,这不由让人想起作家莫言说过的“写作,是悲壮的抵抗”,用文字抗拒虚空,抗拒时间的无情流逝。他与纳博科夫结缘已久,写过多篇相关论文,也正承担国家社科基金项目“纳博科夫小说论”的研究工作,心在于兹,情在于兹。始自纳博科夫、经由博伊德酝酿的生命气息到了刘佳林这边,氤氲扩展,传递给更多的人。
  当初刘佳林老师送我一套《纳博科夫传》,说:“回去看看,相信你会得到一些东西。”我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把它读完。我强烈地感受到,阅读不光是工作之外对闲暇的填充,这个边吸收边思考的过程对生活而言是重新组合,是检点盘整,甚至成为颠覆的力量。虔敬地面对这部作品,也是在面对我之外的生命个体,面对生活本身。虽然读起来费劲,我还是会在熄灯前翻一些,然后心满意足地睡去。文字是神奇的,《纳博科夫传》让我感受到三个人的生命气息,进而化作自身的一部分,得到感染和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