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国庆节长假,年迈的双亲都盼望我能回家看看,在无数个夜晚,我时常梦见自己回到了家乡,那里的山川河流,门前的一草一木,家里养的大黄狗,是那样的熟悉而亲切。醒来时,才发现窗外一轮皎月当空,我稳稳的躺在床上。
今年国庆节我决定回家,在办公室给车站的小熊打了一个电话,让她帮我订一张车票,每次过节,车票就一票难求。
出门后,发觉整个城市人满为患,车流人流汇聚在一起,蔓延到每一个阵痛的路口,沉沉的溢了出来。待我心急火燎的赶到车站时,终究迟到了,巴士司机对我一阵臭骂,这个黄金周谁不想多赚点钱呢?平时一趟都装不满,这个黄金周司机大都赶时间一天跑两趟。
我的家乡在大别山革命老区,与武汉大约大约180公里路程,由于路况很差,一路上在颠簸中度过,下午1:00,好不容易挨到家了,妹妹和妹夫已经在家等着我,他们比我早3个小时到家。
家里农活都没干完,邻家的花生都晒干了,我家的花生还在地里发芽,我让妹夫和我一起去地里拔花生,母亲不同意,最后妹夫还是随我去了地里,用他的话说,是想看看花生是怎么长出来的?投个新鲜,跟我去了地里,不知道他情愿不情愿。 一个从没看见过花生的人去拔花生,我有点揠苗助长的感觉,果然,妹夫去了地里不会拔花生,他根本找不着花生的根在哪里!没办法,妹夫说,你拔吧,我来摘!就这样凑合着,我拔花生,他摘花生。
在地里干了2个小时,太阳愈来愈大,感觉似夏天的天气,气温窜到了34度高温,妹夫有点受不住了,大汗淋漓,短袖褂子湿了透,母亲赶紧让妹夫先回家,妹夫如释重负。 下午,妹妹嚷着说妹夫手膀都晒黑了,母亲不再忍心让妹夫下地了。我和母亲一起拔了一天花生,一块地大约拔了1/4,主要是家里长久没下雨,地里干得发裂,花生根叶都已枯死,要拔起花生谈何容易?总是我在前面拔,母亲在背后用锄头掏,一天下来,她从土里挖起的花生比我拔的多得多。虽然不太适应这种高强度的劳动,只想为母亲减点负担,每次让她少种些田地,多保养身体,她却置若罔闻。
在农村,两个老人除了下地劳动,没有一点其他的娱乐生活,家里的彩电是10多年前购置的,打开是一片白色,收不上节目,电视机后面连插VCD的插孔都没有,父亲爱听戏,有几张楚剧的碟片都没法放出来,于是,父亲在闲暇时弄了一个收音机,嘈杂无比的戏曲广播,他也独得其乐。 我一直在想,要想让二老多休息养病,必须为他们提供休息的场所或媒介,我脑海里设想为他们买一台新电视机,或许他们平时看看电视,可以放松一下疲劳,我从心里希望母亲能迷上看电视或打麻将之类,只要不下地劳作,多呆在家里就好。
买新电视机的建议得到了父亲的赞同,他平时还喜欢看看新闻,但遭到了母亲和妹妹的反对,母亲是一个吃完晚饭就打瞌睡的普通农村妇女,但早晨天蒙蒙亮就起床下地劳作去了,看电视对她来说可有可无,妹妹的反对意见是买电视不如多买药给她们吃,把有限的钱要用在刀刃上!其实,买电视机,何尝不是为她们的精神生活考虑,药物只能诊断人的肉体,却诊断不了人的精神,我只想让他们过得愉快一点,能够从电视的娱乐中得到一些快乐,减轻他们的压力,可妹妹不懂我的苦衷。
最终,我瞒着母亲和妹妹,花了一个月的工资去镇上挑了一台29英寸的大彩电,父亲很是高兴,回家后,母亲一阵猛批,父亲嘿嘿的笑着:“这彩电留着娃儿今后结婚用,以后不买就行了,我们先在家看看有何不可?”
母亲咕哝着就不再作声了,我和父亲弄好电视机,却照样收不到台,搜索几遍都是白搭,父亲说,左邻右舍都是有线电视,信号太强,你无线根本收不到台的,要看电视,必须安装有线电视。母亲听说要安装有线电视,还要花320元的安装费,更是气急败坏,要我们父子俩把电视机退回去,我们只好让妹妹去做母亲的工作。
我上街买了几个有线电视插头,找一根白色的天线和分离器,从后屋的邻居家把有线电视搭了过来,我忙活了一个下午,终于能收到有线电视了,可以接收35个台,妹妹很高兴,最高兴的要算妹夫了,他来我家几天,既没电视可看,镇上也买不到报纸,下地干活又不行,差不多把他闷死了,终于一家人可以坐在一起看电视了,我喜欢这样的气氛。
好景不长,我返武汉前夕,村长去镇广播电视局举报,说我家私自搭接有线电视,广播电视局马上过来查线,看见广播电视局的老何骑着摩托车老远轰隆隆的开来,我忙关上门,提着篮子下地拔花生,老何拦住我,劈头就问:“这是你家吗?”
“不是!”我挤出两个字,头也没回。
我径直去田地了,老远的看见老何围着我家屋子转了几圈,终究不敢推门进去。
第二天我就要返武汉了,怕老何又来找麻烦,临走时给在县委工作的朋友挂了一个电话,请他转告一下镇广播电视局,别欺人太甚!在农村,山高皇帝远,父亲很多时候都是忍气吞声。
在回家的车上,看见公路旁的耕地又卖出了20家,大片的耕地都建成了住宅,集体所有的农田都被建成了住宅,母亲说,村里卖地的时候,涉及到我家一小块地,也被村里卖掉了,得了2000元的补偿,母亲说这2000元不能动,只想为父亲买一副好棺材!
听到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我流泪了,每次打电话回家,父亲总是说一切平安,半年都没买药吃了,上次头晕得厉害,简单的去村卫生所买了一点药,稍微好了一点。我渐渐的发现我不懂父亲了,对我们子女,父母总是报喜不报忧,和父亲生活了30年的母亲,应该是十分了解父亲的,包括了解父亲的病情,我想,母亲一定是是察觉到了父亲在病情上的一些变化,才能说出此话!这话是母亲偷偷告诉我的,没让妹妹知道,毕竟妹妹出阁是人家的人了,要在人家过日子,不能让她提心吊胆。有时候我真的无法去接受一些事实,父亲一天不如一天,走路不如70多岁的爷爷,爷爷奶奶很少来我家里,母亲颇有怨言,我知道母亲的苦衷,一个人要照顾父亲还要忙田地里的农活,亲戚除了互相算计和推诿,没有一点亲情。
趁妹妹和妹夫以及我在家,母亲说买只鸭子,炖点汤,一起补个身子,平时父母很少买肉的!我让母亲把爷爷奶奶叫来,无论爷爷奶奶是否帮助或关心我家,但对父亲的养育之恩不可不报,无论长辈对我们多么的不好,我们不应该去计较,应该怀着一颗孝心去赡养老人,百善“孝”为先!也许我常年在外,无法体谅母亲是多么的希望得到爷爷奶奶的帮助,在得不到帮助时产生的那种埋怨。当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母亲流泪了,母亲哽咽的说,你外婆外公去世很早,我是多么的希望能得到你爷爷奶奶的帮助,我也希望有一个大人照顾着我!
我似乎懂了母亲,她也希望有一份父爱或者母爱!这是人的天性,和年龄无关,母亲的内心很脆弱,在她的精神世界,其实是多么的无奈和痛苦,她也渴望着被爱,被人怜惜!可我和妹妹给她的太少了,所以她只有找爷爷奶奶索取了,这些理应是我和妹妹给她的!我们一直只知道给母亲买药建房子,改善母亲的物质生活,却很少去关心母亲的精神生活!
对于母亲的病情,我联系上在医院工作的同学,我说,母亲病情一直在恶化,让他给我好好检查检查,一定要给我说真话!
同学说,你来吧,我带你妈去找我们医院的张院长看看,他一定有一个诊断。
扶着母亲楼上楼下的跑了一通,张院长给的结论却和县人民医院没什么差别,县城做不了这种手术,即使去了武汉也不一定能做好!现在肚内的物质已有半个鸡蛋那么大了,压迫旁边的肝组织,才引起疼痛!没有谁敢保证做了手术能康复。 这个手术非做不可,却又无法做!前后矛盾!
同学只给我妈开了30元的消炎药,宣告完事!我们心里比谁都亮。
母亲求我别让她做手术,母亲说,我一做手术,就起不来了,你爸爸已经形同废人,难道还要把我废掉? 我知道母亲身体非常虚弱,承受不起手术,也知道母亲即使能够手术,1-2年内也不能恢复,可我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母亲饱受折磨! 母亲说,我买点药敷一下就好!只希望你能早点成家,我们早点把债还完,我死而无撼了!你不要考虑我!
母亲就是这样倔强! 能够减轻母亲的压力,也许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还完债务,我尽快成家,再说服她,让她去做手术,安心养病,可现在,现在欠下5万元的债务,以我现在的速度,省吃俭用,最少要3年,不知道母亲的病能否等我3年?3年后,那颗鸡蛋大的物质会边变成什么样子,我不可想象! 回家看到云飞的母亲患食道癌,滴水不进,已经在武汉医院花了5万,都无济于事,云飞的母亲和我母亲是同年,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穷怕了,饿怕了,现在本可享福的年龄,却患此重病!
我几乎对自己没什么要求了,我只想母亲能等我3年,3年后,我会处理完手上所有的事情的,我不会比别人差,我一直坚信。可这艰难的3年,是多么的难过!
……来武汉这两天,夜夜不能寐,没有谁知道我在想什么,也没有谁能为我解救什么,我只想静一静,静静的看着天空,如同今晚的月亮,虽然“罗莎”台风正在江浙一带雷雨交加,武汉的天气依旧晴朗,弯月如镰,却光芒四射,我静静的坐在电脑前,没有了思想,只闻手指敲打键盘的声音,指尖生生的疼!
作者简介:
范云周,男,毕业于华中科技大学新闻系,出生于湖北黄冈大别山区贫苦农民家庭,现供职于中国地质大学江城学院党委宣传部。2009年春任我院院报兼职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