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报
电子报

兄弟,我在身后——送得江、徐曦


  得江、徐曦:
  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三个人会各 自在哪儿呢?你可能会在乌克兰基辅那悠然的 巴士上,拣一个靠窗的座位,驶过古堡;而你大 概会在伦敦那世界上最古老的地铁站,挤在年 老城市里的现代匆忙之中;我则会独自行走在 台北的阳明山上,秋雨微微,山路幽幽,再走几 步就回到住处了。
  或者,你可能站在基辅的第聂伯河畔,远山 茵茵,流水划过,用俄语念叨着“回不去的地方 叫做家乡”;而你可能坐在伦敦泰晤士河边,手 里一份《泰晤士报》,享用一个阳光明媚的英语 下午;我则会在台北图书馆的一隅,窗外应该满 是落叶了吧,遥遥看着一个西方式的中国繁华。
  但至少,你们看到这封信的一刹那,山川 会共仰一个时刻,那个时刻,心有灵犀,我们再 在心中聚聚。无论是在心中一本正经的说个未 来,还是嬉皮笑脸的瞎扯皮,一如两个月前的 那个夏天,我们三个一次又一次并肩逛在青岛 繁闹的街头,或是寻常巷陌,彼此的踏实感,哪 管什么海角相隔、天涯孤旅。
  奥运过去一年多了,我们还在一起。那年 奥运中,我们各自走进同一个蛮核心的职 能———国家奥委会助理:得江说俄语,徐曦和 我说英语;得江是爱沙尼亚队译员,徐曦服务 多米尼加队,我带希腊队。“联络协调、语言翻 译、信息传送、政策咨询”的故事,天天在我们 的唇齿间和奥运村里上演。
  一年里,我看到过很多对奥运功利的评 价,那些精密分析和口舌之快的背后,常常忽 视了对奥运感情元素的一瞥,而这种感情实在 覆盖面不小、程度不浅、延绵脉脉,足以健全出 一个群落的心理体魄。所以,对那样的文章,我 向来无法看完。
  多年来,我心底最好的朋友很少,且久未 添加,而一个奥运便送来两个。去年我在那篇 万字的《海边奥运》中问道:是什么原因让仅仅 在一起几周的奥运同事之间,生发了稀有的老 友般的不离不弃?我说如果让“几周”日后能转 化为几个月、几年、几十年,那么奥运会志愿者 的组织工程真的是太成功了。而如今,我们正 走在几十年的路上,日复日,年复年。
  如果非要我说都是些什么因素使几周一 下子走向几十年,我一定说不清。人和人之间 往往就是一种感觉,如果一切都太清晰、一切 都太契合逻辑的话,如何构成惊喜而深刻的人 生?人和人的关系一旦“最”怎么样了,大多是 某个恰巧的时刻、地点、情境的认定。
  但岁月毕竟涌进,你们又要走了,这次离 别定格在2009 年的夏日之末,无论刚刚过去 的夏天是否对得起我们过去一年的期待,无论 未来的夏天我们是否有机会继续拂去岁月厚 厚的风尘,无论我们要隔多久才可以安心的敞 开记忆的闸门,一帧帧、一幅幅。
  得江飞乌克兰基辅的那些日子,我每天早 晨几乎都是被惊醒的,每天第一个闯入意识的 永远是同一件事,我也记不得那样的日子持续 了多久。去年你走的时候和我说:“不就一年? 明年见昂!”岁月在你的口中吞吐的好宏大。其 实你也极不舍得走,不然有义气、重感情、念过 往的你不会说出“人不狠,站不稳”这样近似毒 誓的狠话支撑自己。今年你走的时候什么也没 说,因为我们实在无法保证有了一年的想念经 历,未来新的时光里会多么更加挂念;也实在 无法保证明年夏天是否还能见到,能看几眼。 这便是年轻的岁月。等到真的能长时间在一起 的时候,我们也都老去了吧。为了一个摇曳的 希望,一齐等待,年复一年。
  徐曦被伦敦大学学院( UCL)录取了,这所 世界排名第七的学府。很幸运这一年我能陪你 申请 UCL、体悟到你的优秀和灵性,很幸运我英 语专业四年的所得竟能稍稍派上用场,很幸运 那一份份申报材料飘落处积累的是我们的年 轮,从奥林匹克帆船基地那郁葱燕岛山上生长 的年轮。如果说我佩服得江对时间的宏大吞吐, 那么我必须佩服你对空间的宏大概念了:为了 大洋彼岸而如此坚定、如此辛劳、如此成功。你 要远行,久去不归,前奥运后奥运的这段日子, 也许终将是我们彼此的人生段落,人的一生陪 在一起走路的人很多,但有的人,短短一段,便 终生铭记,沧海巫山。
  基辅和伦敦原本是我不太熟悉的两座城 市,但自从你们去后,有关那里的一切冷暖都会 快速抵达我的心间。我们最后的那天,我把校内 状态改成:“兄弟们,走好!我最好的兄弟们,几 乎每次都需要我等待一年才能见到,上天既然 这样安排,就是给予我们一个宏大的时间与空 间观,我们要顺应天性、欣然接受。”其实感怀的 东西哪有这么容易就消释,只是夏天过后,生活 毕竟依旧。
  还记得暑假的第一天,我下午要从济南动 车回青岛,上午兴冲冲的跑去和山大文学院甘 院长聊天,甘院长徐曦你是熟悉的。我说:下午 在青岛,徐曦和另一个我一年没见的弟弟会等 在车站接我。说那句话的时候,我是那么踏实, 那么幸福。
  我愿意再次引用余秋雨在《寻觅大地》里的 那句话:“世间很多最珍贵的友情都是这样,看 起来亲密得地老天荒、海枯石烂,细细一问却很 少见面。相反,半辈子坐在一个办公室面对面 的,很可能尚未踏进友谊的最外层门槛。”
  传说世间大鹏和鸿雁相遇的时候,一时间 会巨翅翻舞,山川共仰。但在它们分别之后,鸿 雁会不断地为那次相聚而高唱低吟,大鹏则早 已翔于南溟北海之间。我注定是大鹏,他们说我 注定一生是个文人。
  飞往台北的班机马上就要起飞了,先写到 这儿吧。
  兄弟,你一转身,我永远在你身后。
  刘俊 二 OO九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