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文 人文情■ 黄永昌
阅读如人生,经历多了会疲惫,厌倦,甚至想逃离,弃之而去。世间书卷浩如烟海,我们能有缘过目的寥寥无几。文字何辜,只是我们变得刁钻世故了,正所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道德经》十二章)如果想做点学问,这种体验会更明显。做学问,搞研究,要独辟蹊径,有所创见,需辨章学术,考镜源流,最好上穷碧落下九霄,在一两个点深挖下去。他们最希望把问题搞清楚,让研究对象被更多人知道、接受,可是熟稔了看家本事,就很难有精力和意愿去写雅俗共赏的文章。相反,一些人善于“创造发挥”,汇集各家,加以通俗化,甚至压根不做学问,通过编造、戏说、恶搞、穿越———整出来的东西,往往大受欢迎。如此光景,不免令人尴尬。
杨立志教授是当之无愧的武当文化研究第一人,他对武当文化挖掘之深、用功之勤、成果之丰,独一无二,在海内外学术界享有盛誉。很早以前,我就读过他的《武当道教史略》、《武当文化概论》和不少学术论文,深深叹服。读罢《仰望金顶》等武当文化随笔,击节叫好,又颇感意外--他居然有闲情雅致写出这么可敬又可爱的文字。这八篇随笔,有文采而无堆砌感,有学术底蕴而无学究气,清新雅致,信手拈来,自然流露出对仙山秀水的虔诚敬意,还有对桑梓之地的赤子情怀。
《仰望金顶》记述了他中学时代一次终生难忘的仰望金顶的经历。武当山素称“七十二峰朝大顶”,有明成祖敕建的金殿坐镇山巅,然而“峰峦巧避山自迷”,难得一睹真容。查阅文献时,他发现先贤们对五岳及大岳武当山的追崇,以及从不同角度驻足仰望金顶的文字,多年前的经历激活了,冥冥之中,似有天意。《敕封大岳》记述了明代武当山驾乎五岳之上,跻身六岳的一段被湮没的历史,以及其中鲜为人知的故事。今天我们津津乐道“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可曾知道千古奇人徐霞客“玄岳出五岳之上,慕尤切”的感慨。《仙桥飞虹》记述了天津桥的修造过程和景观特点。为便利每年数万进山朝拜的信士,元代武当道人们募捐修造此桥。抱着对仙山的敬意,工匠们在九渡涧上,下十八盘和上十八盘之间修造了这座石拱桥,并在桥东修龙泉观,桥西建大影壁,三者互相辉映。经历七百年风雨,三处景致斑驳陆离,风采依旧。现在,九渡涧更名逍遥谷,一众各式旅游设施拔地而起,夹杂其间,更彰显出古人的聪慧和虔诚。《武当丘壑》记述了武当山“旷如”“奥如”兼而有之景观特征。武当山既有廖廓悠长,虚旷高远的;又有凝聚内向,幽静深邃的。然而古今香客游人多偷懒省事,直奔金顶,错过了一半美景。《梦回山林》记述了几百年五龙宫一带山林的变迁。全国很多地方记述滥砍滥伐、破坏植被,会一股脑把账算在五十年代“大炼钢铁”上。作者通过详细可靠的史料,将其追溯到清代中期的移民垦殖上。在《地名溯源》中,这种尊重历史、重视考证的科学精神体现得淋漓尽致。将“清微铺”错讹为“青灰铺”“青徽铺”,将“青羊涧”错写为“螃蟹夹子河”,将“老营”写到明末李闯王时代,将“九渡涧”改名“逍遥谷”,如此错讹令人啼笑皆非,莫可奈何。轻忽随意间,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被弃如敝履,类似的情况在各地普遍存在。“地名不仅仅是一个词汇、一个称呼、一个符号,它具有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地名是旅游文化资源的生动广告,它也是一份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请珍惜古人留给我们的地名。”这是一个学者的人文情怀和现实关照。
我将这几篇散文读了又读,每次都会有不同的感悟。作为生于斯、长于斯的当地人,杨立志教授几十年如一日行走在武当山间,将武当山带进学术,带向国际。他率先提出“武当文化”概念,最早写出武当文化的专著,也是湖北武当文化研究会创会会长。杨老师有一个博客,取名武当之子。读罢这些文字,相信诸君和我一样坚信,他是当之无愧的。
曹丕在《典论》中写道: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希望所有热爱武当山,热爱祖国大好山川的同仁,多写些这样的文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