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隔着玻璃说话,妈妈的声音时常无法顺利传到王桦翔耳朵里,但这并不阻碍这对母子的沟通,每天他都要在移植仓前和妈妈说很多话。




▲ ▲11 11 月 月 18 18 日 日 8 8 时 时 30 30 分 分, ,王桦翔被推进了手术室 王桦翔被推进了手术室



王桦翔母亲目前情况良好

院学生记者站与国际商学系的志愿者们共同举办义卖活动院学生记者站与国际商学系的志愿者们共同举办义卖活动
■本报记者 邓青青/文 朱高航/摄
从协和学院到协和医院,一字之差,不到15公里的距离,王桦翔却在这段路程中整整挣扎了145天。
145天前,他坐在国际商学系电子商务专业的教室里上着大二的课程,姐姐在上海的大学里等待毕业,而健康美丽的母亲则与父亲继续在家乡周宁县经营那家小小的首饰加工店,一家四口平平静静,日子过得怡然自得。
145天后,王桦翔被医务人员推入了协和医院血液科2楼的一间病房,与一台“血液分离机”共战三个半小时后,他的造血干细胞被提取出来,送入了1楼移植病房尽头的1号仓内,用以拯救他罹患白血病的母亲。
为了治病,王桦翔和家人租住在医院三公里外的小区里,每天早上六点不到,他就要骑着电动车赶到医院,将早餐送入无菌室的存放口,然后再穿过黑漆漆的走廊,在尽头的1号移植仓前停下,叮嘱妈妈吃饭。看着妈妈吃完饭后,王桦翔来不及休息,就得跑去药房,按医生的指示购买药物。
| 摧 毁 |
6月28号晚上,正在备考大一学年最后一门考试的王桦翔接到了一通电话,电话那头亲戚吞吞吐吐的言辞,被喧闹嘈杂的背景声过滤后,只丢下了“白血病”三个字。王桦翔平静了20年的生活就被瞬间摧毁了。
他愣了好一会儿,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间怎么也无法接受,这个一般只在狗血影视剧中才会出现的疾病,怎么就落到了妈妈身上?等到终于反应过来,他已经在寝室放声大哭了。不明就里的舍友被他的反常举动吓懵了,只能沉默地看着他从寝室跑了出去,半夜才红着眼眶回来。
当天晚上,王桦翔浑浑噩噩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在赶去医院的路上,他拐进了一家理发店,向理发师要求“把头发剃光”。他想,这样也许能让一向爱美的妈妈在面对掉头发时,稍许宽慰一些。
但是妈妈似乎并没有接收到桦翔的心意,当他顶着大光头急匆匆地踏进协和医院的急救室时,插着氧气管、被医生告知“只剩一口气”的妈妈,仍旧如往常般“埋怨”了起来:“好好的怎么剪了这么个头?”若是以往,桦翔一定要跟妈妈说笑两句了,但此时,看着手臂上插满针头的妈妈,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 扑 腾 |
第一次化疗,妈妈在医院住了26天,王桦翔也在病床旁的陪护床上窝了26个夜晚。
这个平日里“爱睡懒觉”的男孩,陪床时几乎不敢合眼。由于化疗 的病人很虚弱,晚上会不停流汗,桦翔便要不时起来为妈妈擦汗,“不然老妈就要湿漉漉地睡觉了。”
早上6点左右,太阳刚照进白苍苍的病房,房间里便会响起一连串的“哐哐”声,这预示着新一轮的奔波又要开始了。收拾好陪护床,帮妈妈完成洗漱工作,再带妈妈上个厕所,桦翔来不及喘口气儿,立马便会有护士过来给他“派任务”。
王桦翔渐渐接受了妈妈罹患了白血病的事实。尽管辅导员朱琳提起他时,总会频频用到“乐观”一词,但王桦翔却说,自己只是被动“接受”了而已。“以前会天天哭,觉得自己没用,妈妈生病了自己却做不了什么。后来不哭了,哭也没用,哭完该做的还是要做,你没做,事情就永远没法解决。”对于王桦翔来说,最好的状态也只能是保持平静,冷静地去处理所有事。
由于父亲的文化水平受限,医院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需要王桦翔独自去跑。“一开始挂个号都要花一个上午。”后来,王桦翔不仅学会了如何更快速地处理完琐事,连化验单上上蹿下跳的字符,王桦翔也能一一解读。
室友吴建取后来发了条朋友圈感叹:“你们没看到那个在宿舍里充满孩子气的桦翔,如今,他也成熟了起来。”
现在王桦翔的手机里,最多的信息便是来自医院的,有时刚从医院回来,脚还没站稳,就会接到医生
电话,通知去买药。“白血病的药都特别贵,一支小小的就要 6000 多。”说着,王桦翔比出了一根手指。
更为艰难的是,药不仅贵而且还难买,很多药是进口药,在一般的药店买不到,于是在白血病患者及其家属中,形成了许多个“病友圈”,在这些圈子里,大家互相分享购药渠道,加油鼓劲。后来,王桦翔也加入了这个圈子。除了获得渠道信息外,他也会主动分享给其他病友相关信息,“病友嘛,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在王桦翔和爸爸、姐姐租住的房间里,茶几上散乱着许多医院的单子,还有更多单子被他仔细地收了起来。这些单子背后,是这个家庭过去拥有的一切——平淡的生活、赖以生存的店铺、充满回忆的房子、所有储蓄。现在,一家人租住在狭小又零乱的套间里,与病魔做着殊死拼搏,而过去这个家庭拥有的一切,成了“雕栏玉彻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说起这些困难,王桦翔总会在后面加上一句:“其实这些都没什么,只要老妈病好。”
在“病友圈”里,有着不少成功治愈的案例,与希望相对的,是许许多多挣扎无果,中途遗憾离世的“病友”。白血病患者在血小板过低时极度脆弱,“可能一个喷嚏人就没了。”这样的例子王桦翔听过不少,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他形容自己的一切努力为“扑腾”,“虽然自己没什么用,但也要尽力扑腾扑腾,因为如果不扑腾,就什么都没有了。”他不敢想象,如果家里再也没了母亲的身影,会是什么模样。
| 拯 救 |
流行病学调查显示,白血病的发病率大约为3~4人/10万人口。现有的治疗方法有化疗、移植和生物制剂等,其中,干细胞移植的效果最好。在“病友圈”里,流传着这样一个数据:化疗治愈率为20%,移植的治愈率则高达70%。尽管移植的治疗费用十分昂贵,但大部分家属在这个数据面前,都会选择希望更大的移植疗法。王桦翔一家也不例外。
九月中旬,王桦翔接到了与母亲骨髓配型成功的通知,就在他为此高兴不已之时,母亲却说:“不要!”
由于担心儿子会因为捐骨髓而损害了身体,母亲怎么也不肯接受桦翔的骨髓。亲朋好友纷纷出面劝说,主治医生也向王妈妈再三作出了保证,仍然无济于事。直到王桦翔悄悄处理了一切手续,妈妈才被迫住进了移植仓。
由于王桦翔母子配型只有5个点相合,属于半相合骨髓移植,因此王桦翔需要进行骨髓移植和外周血干细胞移植两项手术,才能拯救母亲。
11月15日早上6点30分,王桦翔像往常一样将早餐送进住院部黑洞洞的一楼移植仓后,爬上了四楼,在敞亮的护士站那儿,有两根针管等着他,一根用来抽血,一根用来打动员针,动员针是为了将骨髓内的造血干细胞动员到外周血中来,需要打到手术那天为止。
那天抽血的小护士是新来的实习生,针头插进王桦翔的手臂快两分钟,采血瓶里仍空空如也,小护士一着急,将王桦翔的手给掐紫了。王桦翔不恼反倒笑了出来,低头安慰护士:“别紧张,慢慢来。”
11月18日8时30分,王桦翔给室友发了一条信息,“我就要被关进小
黑屋了。”手机刚放下,王桦翔就被推进了手术室。一针麻药下去,王桦翔失去了意识,医生举着粗壮的针头扎入了他的骼骨,骨髓从这个年轻的男孩体内徐徐流出……等王桦翔醒来时,手术已经结束了。紧张的父亲在手术室外站了两个半小时,寸步不离。当看见盖着厚厚棉被、头被毛巾包了一半的儿子被推出手术室时,父亲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连忙扶住推车。
在父亲推着王桦翔回到病房的同时,从王桦翔体内抽出来的骨髓也被医生紧急送入了移植仓。在移植仓黑漆漆的走廊尽头,王桦翔的妈妈躺在1号仓的病床上,等待儿子的骨髓从手臂进入她的身躯。
11月20日10时,王桦翔坐在轮椅上,被医务人员从住院部4楼推到了2楼的一个病房里。这次等待他的,除了针头外,还有一台血细胞分离机。医生在王桦翔左右手静脉处各扎了一根管子,不一会儿,他就看见鲜红的血从自己的右手臂流出,进入中间的血细胞分离机,血细胞分离机将血液中的造血干细胞提取出来后,又将血液从左边的管子,送回了王桦翔体内。
与上场手术的毫无知觉不同,外周血干细胞移植手术还是让这个面对任何困难都喜欢说“没什么”的男孩,忍不住用上了“痛苦”一词。血液不断地流出流入,让王桦翔的身体承担得很是辛苦,细密的汗珠开始从他身体的各个毛孔钻出,王桦翔卯着劲儿默念:“痛苦是短暂的,忍过去就能救老妈啦。”
12月5日,王桦翔的母亲被医生告知,“情况良好,可以出院。”这场漫长的救母之旅,在此,似乎就能稍告一段落。
| 治 愈 |
王桦翔最喜欢的动漫是 《夏目友人帐》,治愈向的剧情总能磨掉他对生活的戾气。事实上,自从白血病进入他的家庭以来,他的生活也不知不觉过成了“治愈番”。
在身边人眼中,王桦翔是个“不愿麻烦别人的人”,舍友们多次跟他说,“有需要跟我们讲。”王桦翔每次只是答应,但从没开过口。
直到移植手术近在眼前了,王桦翔望着银行卡里微薄的数额,踌躇良久,第一次向朋友们发出了求助。“感觉自己是在透支朋友圈。”众筹文章发出来后,王桦翔心情很是沉重。
与他的沉重相对的,是朋友们接到求助时的欣慰,每个人似乎都在等待这个时机,他一开口,大家便蜂拥而上地伸出了援手。
从11月5日众筹文章发出的那一刻起,这篇 《妈妈我不想失去你!》 就在学院学生的朋友圈里“刷屏”了,不到一个星期,就筹到了6万余元善款。
随后,吴建取在国际商学系的两委会议上提起了帮助王桦翔的议案,被全体人员采纳,“帮助王桦翔”系列公益活动也由此正式开启。
11 月 10 日,王桦翔手机里收到了一个小视频,视频中一个抱着募
捐箱的同学正在宿舍楼里一间间敲门,吴建取告诉他,这是系里的青年志愿者们在为他扫楼募捐。连续两天,志愿者们奔走在校园各个角落,一遍遍向路人讲述王桦翔的事迹,许多学生听说后,都打开钱包,为这位素未谋面的校友递上了一份温暖。
院运会期间,志愿者们也没闲着,忙不迭在东区田径场门口支起了义卖矿泉水摊。
紧接着,院学生记者站也加入这场爱心接力中。11 月 23 日,他们与国际商学系青年志愿者协会联合举办了“心相印,爱相随”大型义卖活动。活动展出了王桦翔和母亲对抗白血病的日常照片,引来了不少注目,有窝在寝室的学生听说了此事,托同学订买了一份义卖品。
王桦翔的求助就像一个开关,“啪”地一声,爱心如同决了堤般淌进了他的生活。不到一个月,王桦翔的手机就“噔噔噔”地收到了十五万善款。尽管手术结束后,他仍然要每周带妈妈去两次医院,医生也坦白告知,“这个病十年之内都不算治愈。”但王桦翔觉得,生活似乎已经不那么糟了,他甚至还有些庆幸,“遇到了那么多温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