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里的背影
雪后放晴的那个下午,我和父亲一起去山林里伐木,我跟在后面,惊呆地发现父亲留在雪地上的那深深的脚印,一个一个竟是那样的深厚和结实,这一个个延向雪山深处的大脚印,突然一下烙到我的心头,很沉重……曾几何时,父亲的脚印变得如此深沉?父亲年迈了!我的心头不由得一阵发酸,仿佛昨日那个把我扛在肩头,带我去看花灯、秧歌的父亲还没让我留恋够,岁月的车轮却已经碾过了父亲的额头。有首老歌这样唱着:“父亲是座大山……”是的,父亲是座大山,一座伟大的山,深沉、宽容、坚毅、无言、博大!而今天的父亲,透过厚厚的黄皮军大衣,我看到这座大山的脊背被沉重的责任压弯了。弯了,是弯了!脊背向上垄起,形成了另一座小山,无形的担子沉沉地伏在父亲宽大的肩上。弯了,是弯了!弯的像农民的镰刀。
父亲的脚印还在向深山延伸,一脚,一脚……就是用这双脚,用这双翻着杂毛的廉价靴子,父亲在一个冬天走遍了几乎整个山林,踩遍了几乎整座山的白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面对满山白雪,我向父亲吟诵。我知道小学未毕业的父亲不一定就能听得懂,就解释给他听。父亲笑笑说,“咱农民,有空就干点活,没那钓鱼的闲情……你爹一辈子是做农民的命!”娘常常跟我说,父亲也确实习惯了他的农民生活,在夏天露着古铜色的膀子,伏在一堆堆麦穗间满头大汗地劳作;冬天来了,就裹上他的黄皮军大衣出门,从深山中冻一胡茬子冰回来。农民的面,是朝黄土的面;背,是朝天空的背。父亲就是用一年365天的辛苦播下种子,用烈日下流不尽的汗水灌溉土地……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草是绿的,可是父亲根本不会理会这些,用他的话说,就是天旱的时候,再蓝的天也不如阴天好看,再绿的草长在田里也要把它锄去!
果子是青的,柿子是红的,麦子是黄的———父亲的心头只有这些。
父亲在前面走得很快,步伐有点沉,但很坚毅。我紧随其后,心绪翻飞。父亲,这座伟大的山啊!他把家里一切责任担当起来,义无反顾。空荡的山林,只剩下积雪压折树枝的声音,和我与父亲踏雪的“沙沙”声。突然,一只藏在树后的白头翁,因为受了惊吓,一扬翅呼啦飞走了,震落一树的雪。“瑞雪兆丰年,明年又是一个好收成”父亲说。伟大的山啊……您还在期待着明年的收成呢!谁是最可爱的人?如果人们把“他”献给军人,我则愿意将“他”献给我的老父亲和守候在家的母亲。
“爹……”
父亲停住脚,转过身,“娃咋了?”
我已经一汪泪眼,强忍着泪水,却忍不住再叫一声———“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