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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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月
杜瓦尔卡


  九江又下起了雨,微凉的气流穿梭在宿舍里面,防暑的凉席如今搞得我肚子疼,端午这天的上午,我将雨水关在窗外,找回忆。大学一年级,在匆匆而过的时间里面,我已经走过了又一个四季。距离那年也已经一年的时间了,而我也在变,变得就连回忆的时候都面无表情。
  那些故事,就好像一座古老而又繁华的城市。城市里面的人们铸造了不朽的文化,小商贩们吆喝着廉价的商品,马车在街道上穿行,孩子们光脚跑过城中心的广场,白鸽腾起在喷泉的一侧,老人无言,用褶皱见证了这座城市的故事。然后,这座城市突然在某一天沉入海底,城墙,街道,水井,喷泉,全部轰隆隆地下沉,再然后,它被叫做杜瓦尔卡。我们只能在各自的日记中,再次翻阅到记载有这座城市的记忆,那是个童话,每个孩子都经历过的年华。
  就这样,属于我们的那些故事轰隆隆地沉入海底,变成了海底生物的乐园。杜瓦尔卡里面再也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海水充斥了所有的空间,而海面上,长大后的我们试图用渔网将那些遗址打捞出来,徒劳的举动反而让我们疲惫不已。这就是我对高三的印象,一座被海水淹没的城市,而这座城市像童话一样迤逦,又极容易破碎。
  这几天一直在想,一年前的自己,此时正在做些什么。在教室里面埋头做着模拟题,长时间的发呆,烦躁地将书桌里面的卷子成堆扔掉,在课桌上刻下毫无意义的话,趴在桌子上试图睡去,一抬头,黑板上的倒计天数已经进入个位数字。我还记得当时每个人的脸,一群孩子疯疯癫癫地走过高三,被劳累麻木了神经,谈笑,打闹,在即将离开的教室里面继续上演。小白依旧坐在我旁边的那个位置,我们吵吵闹闹地一起走过了高中两年的时间,听着她的故事,天边的火烧云送我们回家。小段,老侯,那时我们依旧一起上下学,互相开着玩笑,无论如何,走在一起的感觉现在已经荡然无存,孩子们的身影已经沉入海底,风平浪静,生活继续。书包里面的复习资料在暑假借给了复读的小白,在和她匆匆道别之后,我也奔赴了九江,开始了这一年的异地生活。
  然而,我却依旧无法忘记,在我的杜瓦尔卡里面,曾有过这样一群人,这样一些事。
  我们坐在一起,在同一间教室听着相同的课程,你有你的同桌,我有我的同桌。同桌们每天就像亲人一样待在一起,最后成了要好的朋友。我们一起下楼跑早操,大汗淋漓的时候,总有不同的人递给我纸巾。抄作业的时候从来都是一句话“拿来”,于是我们的拿来主义变成每天早自习老太太的袭击对象。老太太讲的数学是那么好,而我们却让她伤透了心,每次考试后被骂得低下头去,下课后却又都嬉笑起来。每天都要做英语听力,而我们却将它看做早饭时间,通常是一个走读生买了十几个煎饼,带给住校生,大家一起啃着煎饼,老师一脸茫然。我们一天天地混在一起,最后,在分开时,忘记了减慢离去的脚步。
  这就是我的杜瓦尔卡。在那座被海水覆灭的城市中,那是一个永远不能重来的童话。在那里,我幻想着未来,喜欢着谁谁,晚睡早起的日日夜夜里,我偷懒,勤奋,希望,绝望,思想被梦想堵住,血液无法流通然后晕头转向,最后走入考场,答卷,离开。没有什么是最后的印刻,英语考完后,我离开学校,北京的暑期来临了,电脑打开,开始游戏。而现在,九江的雨水依旧不停,从楼上看,一把把雨伞走过校园,而我穿着长裤长褂,裹着棉被,坐在电脑前写着我的杜瓦尔卡。
  人类喜欢潜入海底,去探索一座古老的城市。那座城市的财富被一件件打捞上岸,而真正重要的东西却再也找不回来了。这些找不回来的东西,却是城市里面的人们。他们曾经穿行过大街小巷,谁家和谁家交好,谁家和谁家闹别扭,孩子们光脚嬉戏,喷泉边老乞丐给鸽子喂食,厨师做好了美味的面包等待顾客,而一幕幕景象已经被海水冲上了岸,变成细小沙粒。这座城市残存太多太多,以至于换了手机,换了号码,仍然可以拨通那些长满杂草的心事。
  还有几天又要高考了,又一座杜瓦尔卡也将要沉入海底。那群孩子们跑过教室,跑过操场,在离开的时候,我多希望他们能慢下脚步,哪怕是再看一眼身后的校园,告诉他们,这将是一座他们自己的城,而这座城曾经是他们的童话。
  我的童话已经被海水覆盖,海面上,我在撒网打捞,那些永远也无法上岸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