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中国高等教育史上,有两个迁校载入史册而且常为世人称道:一个是抗日战争时期北大、清华、南开西迁组成西南联大,一个是交通大学西迁组成西安交大。但西南联大在战争结束即成历史遗迹,唯一成功西迁而且至今堪称范例的便是交大西迁,一颗长在黄浦江的参天大树完整移栽到黄河华岳,这是新中国教育事业发展的一个经典,不仅空前而且可能也是绝后。
作为当年学校党政一把手和校务委员会主任(那时学校最重大的事情都是由校务委员会决定的)的彭康校长,坚决贯彻党的教育方针。他德才皆备,级别和当时中共中央西北局的主要领导一般高,口才文笔俱佳,作报告口若悬河,精彩深刻,写文章笔走龙蛇,纵横捭阖。那时候他在全校师生的眼里,是高山仰止,有如今天的“男神”一样的领导,他骑在时代的骏马上扬鞭奋蹄。在青年时期就接受了马克思主义的彭康校长,像创造社另外几位天才的先贤郭沫若、成仿吾等一样热情奔放而且执着地追求真理。那个时代,郭沫若长中国科技大学,成仿吾长中国人民大学,彭康长西安交通大学 大学。。还有一位和彭康校长年龄一般大的创造社后期重要成员冯乃超先生,从上世纪50年代起出任广州中山大学党委书记兼副校长,花开四朵,各有千秋。
彭校长书生意气,扎根西部,立志改变西部地区教育落后的面貌,像高尔基作品中的集体主义英雄丹柯一样,对他执牛耳的西安交大师生怀着强烈的爱,为共和国西部的教育事业贡献力量。当党需要时,他会毫不犹豫地掏出自己燃烧的心,把它高高地举在头上,照亮大家前进的路。丹柯是文艺作品中的一个浪漫主义英雄人物,可彭校长却是经过真实历史炼狱而千锤百炼出的现实英雄人物。从 1930 年 4 月到1937 年 8 月,彭康同志入狱长达 7 年多。他在狱中领导绝食斗争,给难友讲哲 哲学社会科学理论。一不小心被敌人发现,又将他单独关进了仅0.25平方米的号称“风波亭”的斗室迫害了26个日日夜夜,出来时已奄奄一息!但他仍然威武不屈,置生死于度外,最后又代表全体狱友和敌人谈判斗争,国共合作后终获自由!
在上世纪五十年代,他担任交通大学校长后,曾专门去参观了关押过他的提篮桥监狱,在“风波亭”他还谈笑风生地感慨终生难忘在这里度过的江湖雨。那时,桃李春风的彭校长,可能在“风波亭”联想到吟啸着 《满江红》 的精忠报国不惜死的岳飞,也可能联想起苏东坡那个有名的 《定风波》:“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后来,在他自愿放弃上海来到西安,一直到1968年文化革命中用鲜血和生命证明了这一切!
正如彭康校长在他的哲学论文 《哲学的任务》 中所写:“我们虽然不主张心理主义,可是心理常构成论理的基础。”作为少年时受到良好国学教育,青年时东渡海外接受了系统的现代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教育的正确理念以至教育规律本身却是存在于他的潜意识之中甚至进入到心理层面的。比如当时过量的生产劳动对教育秩序的冲击,只学俄语不学其他语种的片面的外语教学等他都进行了批评。今天回过头看,真是灼见!想想看,彭康校长原名彭坚,祖父是前清举人,父亲自幼饱学懋修儒行,后因疾患在萍乡中学以文牍谋生,彭康从萍乡中学打下坚实的国学基础和科学常识,经亲戚和族人襄助赴日留学,先毕业于鹿儿岛第七高等专科学校,又考取京都帝国大学哲学系,1928年回国后,彭康先后参与发起、筹建了中国自由运动大同盟、中国社会科学联盟、中国左翼作家联盟等文化社团。1941年我党成立华中党校,刘少奇同志任校长,彭康同志任副校长。1945年,我党决定创办华中建设大学,任命彭康同志为校长,张劲夫同志为副校长。解放后,彭康先兼任山东大学校长,后又经毛泽东主席签发任命为交通大学校长。可以说,彭康对于教育既有家传的渊源,又有世界的跟踪,从中学为本西学为用一直到终生与教育事业相伴,实我西安交大之校魂焉!
作为教育家,他是应该彪柄史册的,我们对彭校长的景仰,不能停留在高山仰止,而应认真的传记其功业,仔细研究他的思想和精神遗迹。比如,彭康校长曾经在他出版于1929年的 《唯物史观中的几个问题》 文中写道:“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东西,一切都是有限的。这些有限的事物发展到某程度,会改变自己,推移到它的对立物”,这是他向大家宣传的真理。带着对彭康校长的景仰,笔者瞻仰了先师曾就读于斯也成长于斯的江西省萍乡中学。巧极了,这所中学就是建立在一座矗立的山上,门前就有一条河在奔流,学校偏立在城边,江山前后夹逼的校门更加显得前进艰难又退后不能!校门口更立了一峰,仿佛是学校那座山的微缩相似体的巨石,巨石上刻四个大字的校训:劳谦坚实。任何一个知道彭康校长的人,看到这四个字,都会联想到彭校长,联想到他的性格,联想到他就是它而它也就是他!
站在巨石边,再踌躇满志的人也会毕恭毕敬甚至诚惶诚恐!彭康光辉的一生盖棺定论不就是劳辛、谦逊、坚强、实事求是的一生吗?彭康校长解放前在监狱里7年始终不屈服,在文革期间至死也热爱着他献身的西安交通大学,因为什么?还是唯物主义哲学家爱尔维修说的好:“知识呦,只要和你在一起,人甚至在枷锁下也是自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