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4月26日宁波服装博物馆召开顾天云纪念会


顾天云先生像


西服裁剪指南


西服状元陆成法


　　顾先生1883年生于宁波鄞县下应镇顾家村井头弄，原名宏法，后改名天云，读过小学，15岁那年去上海“学生意”，在白克路裕昌祥西服店拜店主詹炳生先生为师，学习现代服装制作，感受红帮在上海的服装改革的春潮，同时学习外语。由于得到师傅的青睐，加上自己的勤奋，3年便顺利满师。顾天云是一个颇有天赋、抱负的青年，他了解到日本明治维新之后西服业狂飙式地发展起来，很多宁波裁缝东渡日本，考察、学习那里的现代服装业，顾天云便从饭里的自苦，衣里的自俭中攒积了一笔经费，之后，便风采凛然，单身就道，到了东京。日本现代服装业迅猛崛起的情景，引起顾天云的思考是多方面的。他凭籍自己的手艺和“勤、诚、俭、朴”（顾天云语）的职业金箴，在东京开办了自己的小微企业宏泰洋服店。
　　但是，顾天云并没有把自己的发展标竿定格在东京的“二手洋服”———模仿欧洲的日式洋服上。苦干几年，有了一些积蓄之后，这位服装作坊的小老板便毅然决定去西服的发祥地学习、考察顶尖的西服设计、制作、营销的思想、技艺与方法。
　　顾天云先后访问、考察了欧洲10多个以西服设计、制作著称的国家，拜访多位名师，搜罗各类服装著作、文章、图片资料，以及各种有借鉴价值的实物，从实践和理论两个方面潜心研习。用他自己的话说：“予在国外廿年，默察外人之业此者，莫不悉心研究。”
　　据他的学生回忆，1923年，顾天云满载而归，踌躇满志地返回祖国，开始全新的创业历程。除了老店新开———在上海南京路24号以全新的理念和方法经营宏泰西服号之外，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现代服装科技与文化研究方面。在以后的20多年峥嵘岁月中，由于他矢志不移，心无旁骛，终于创立了中国服装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三大历史功绩：编著了《西服裁剪指南》一书这是中国服装史的一部开创性专著，一部里程碑式的著作，这已经无需费言评说了。这里要强调的是，它为起步不久的中国现代服装界，非常适时地提供了一部内容全面、系统、详细而又深入浅出的教科书，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上海服装界的夜校、各种培训班、职业技校以及群众团体在进行服装教育时，无不以此书为教材，而且教学效果是极好的，培养了很多优秀人才，顾先生也因此而成为服装界权威导师。
　　这本书适时地有力地推动了中国现代服装业的发展、创新，裁缝们有了实用性很强的自学读本，服装经营者有了面向未来的专业指导书。
　　还必须指出的是，此书并不是一部纯技术的著作，因为此书前边有一篇序，其价值也是有口皆碑的。这篇长序是顾先生为中国服装界提供人文教育、国情教育、职业道德教育的优秀教材，对中国服装业队伍、尤其是红帮群体的发展，影响十分深远。顾先生语重心长的谆谆教诲，感染力极强。这部书之所以称为“指南”，我以为在相当大意义上，是指此序的。
　　此序分为3个部分。第1部分阐述编著这部书的宗旨，拳拳之心，殷殷之情，令人感佩。他写道：“峨冠博带，巨袖长袍，已不适于现代之潮流，日处于淘汰之列。”又指出：传统经营服装的人们观念很落后：“墨守旧法，不肯传技于人，又少匠心独远、精益求精之人，将使我业蒙有退无进之危险。”这种切中时弊的分析，发人深省。面对这种形势，顾先生说：“予甚忧之！不揣谫陋，爰本人平生经验，著成《西服裁剪指南》。”就是说，这本书是有感而发的，是一部忧国忧民之作，也为中国现代服装界寻求改革之路。
　　长序的第2部分承接第1部分的破旧立新之旨，提出了中国服装业界的“成功之路”。“国势阽危，外患日亟，亡国之祸，迫于眉睫”，这是当时的国情。世界之势如何呢？顾先生写道：“现代世界，亦经济战争之世界也。”他认为：要使中国不受列强“侵凌”，避免“亡国之祸”，必须全民奋起，各执己业，“兢兢焉与外人相抗衡”。就服装界而言，必须改变自卑之心，确立职业平等意识，以“国家之强弱兴亡”为己任，“缝工所负之责任，实至伟大”。为此，他明确提出两条：“一、尊重本业。”“成功之道，必自尊重本业始。”“二、勤、诚、俭、仆。”“自古成功之人，未有不备此美德也。”他列举了叶澄衷由船工变成工商巨子等中外4个范例，勉励服装业界青年走向“成功”。
　　序言的第3部分为经验之谈。顾先生以自身的经验为例，说：“人生于世，欲求自立，必具技能。”不学无术，是不能自立的。又说：“成功、发达，莫不由‘专心’二字而得。”他还谈了“恒心”、“毅力”，都列举了范例。殷切教诲，值得深思。开创了我国服装学研究之先河在《西服裁剪指南》的直接和间接教诲和影响下，红帮裁缝十分重视服装科技与文化的学习与研究，他们渐渐意识到：不掌握现代科技与文化知识是无法从事现代服装业的，在日新月异的服装业发展中，是无法生存与发展的。于是，服装学研究在红帮中形成了普遍风气，并积淀成一种传统，代代相传，益传益深。这使红帮获得了强有力的理论与技艺支撑，日益发展壮大，成为中国服装史上最大的一个服装流派。在红帮裁缝中，参与科研的人，发表过专业文章的人，出版过专业著作的人，为各种培训班、学校教授过专业课的人，创办各类专业学校的人，获得过发明专利证书的人……人数之多，成果之多，获奖之多，是无法统计的。尤其值得关注的，是与顾天云始终保持亦师亦友关系的戴永甫先生，在服装科技研究方面，尤其是“D式裁剪法”研究方面有重要突破———“提供了国际上从未有过的服装结构的准确的函数关系，是目前唯一具有理论根据的科学裁剪方法”。他的《服装裁剪新法———D式裁剪》曾获得多项国家级图书奖，累计发行100万册以上。他与顾天云，堪称我国服装界的学术泰斗。
　　顾天云的弟子的服装学研究不但硕果累累，而且形成独特风格，他们承传了浙东学派“经世致用”的学术思想。总是以国计民生的问题为研究课题，既有贴近实际的普及性很强的选题，也有国家级科研规划选题，完全没有学院式的空疏习气。服装文化研究泰斗包昌法先生便是适例，他既写作过《服装省料法》这样通俗、实用的小书，发行量达100万册；他也写作过《服装学导论》、《服装学概论》，被多所高校选为专业教材；他也应邀参加了《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工艺美术大辞典》、《中国服装大辞典》的编纂工作。不少高校都曾聘请他们为专业教师，不少研究机构都聘请他们为专职研究员或研究所所长。还有不少服装厂、公司聘请他们为顾问或技术部门负责人。
　　重视科研，成为红帮最令人称道的一个重要群体特征。
　　开辟我国服装职业教育工作顾天云从服装业实践与欧洲考察中得出一个重要结论：培育英才，是中国服装业改革发展的核心要务。所以回国后，他便十分关注服装业新型人才的培养问题。凡是有关服装职业教育的事，他无不倾心支持、倾力参与。他在《西服裁剪指南》序言的第一部分中，明确告诉读者：“……又恐文字有不能达意之处，购是书者，可于每星期日驾临南京西路廿四路宏泰西服号，予愿亲自教授，不收学费，一年后保证学成，应用裁剪于绰有余裕。区区提倡之苦心，想为诸君所赞成也（另附免费教授办法于后）。”由此可见顾先生对培养服装人才的苦心。后来的实践充分证明，他编著这部书，就是为培育服装业英才准备的教材。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上海市西服同业公会的领导人、红帮名店的经理们，开始自筹经费，创办了形式多样的职工夜校、培训班、学习班。随后又创办较为正规的上海裁剪学院，顾天云不但是策划者、参与者，而且是专业课的主讲教师，还担任过裁剪学院的教务长。1947年5月，上海私立西服工艺职业学校创立了。在这所服装技校创立全过程中，顾天云始终是支柱性人物，筹建伊始，他就被一致推荐为筹委会主任；学校建成了，他便被荐举为校长。这对顾天云来说，不啻是天赐良机。
　　顾天云对这所西服技校是寄予厚望的，又多又快又好地培育英才的机遇终于到来，于是他全力以赴，他的那个有40多名职工的“宏泰”几乎成了他的副业。他成为这所技校“以提倡职业教育，培养西服工艺为主旨”办学宗旨，和德、智、能兼顾教育方针的忠实坚守者和践履者。他既作为中国服装研究、服装职业教育的开拓者，又作为职校校长，还作为专业课的主讲教师，出现在学生面前，他以自己的专著作为教材，驾轻就熟，为学生上课；在专业课讲授中，他又将人文理想教育贯穿始终。他总是谆谆教导学生立足本职，放眼世界，纵观世界服装市场之风云变幻；年轻一代必须立志成才成家，做中国服装的改革者、创新者。
　　他当年的学生，有很多都成服装界的精英、宗匠式人物，比如1956年以后曾在中南海为毛主席、周总理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制作中山装的专家王庭淼，海派西服创始人之一楼景康，曾为刘少奇等党和国家领导人制作西服的北京红都服装公司首任经理余元芳，享有“西服状元”美誉的陆成法，攀登服装裁剪理论高峰的戴永甫，著名服装企业家、日本帝国饭店培罗蒙西服公司首任经理戴祖贻等等。
　　他们在接受我们访问时，往往含泪缅怀自己的恩师：他个子不高，瘦瘦的，面孔长方、白皙，头发短短的，已经花白；总是静静地微笑着，文质彬彬、和善可亲；一身西服，总是穿得挺规范的；但他生活很简朴，他每天来校时，总拎着一个布袋，里边有一只饭盒，装着中午的饭菜。据悉，他只接受西服同业公会给的车马费，其他费用是不收的。同学们无不敬佩他。
　　有的学生还谈起顾先生一些令人感佩的往事：西服职业技校在闸北区郊区，顾先生每天早晨从南京路寓所出来，先乘电车，到宝山路下车后，要步行很长一段路才到学校。他自幼有足疾，行路有点跛，但是，不管寒暑风雨，他无不准时到校、准时上课；他有自己的独特风格，像平常谈语一样，总是轻声慢语的，所以同学们听课时都十分肃静。
　　曾有人在顾先生的《西服裁剪指南》封面上题下4个字：“革新之准。”这不但是对顾先生这本专著的精辟评论，而且可以说，这4个字也是对顾先生的服装学研究、科教互动的现代职业教育的确切评论。
　　顾先生的人生结局，是令人扼腕叹息的。上世纪40年代末，上海解放前夕，鉴于客观形势，西服技校不得不停办，西服业也难以维持，而当时日本现代服装业仍在高速发展，顾先生与日籍夫人决定暂去日本看看。到日本后很不顺利。因为红帮裁缝基本功扎实，做工十分考究，所以很多日本人都找中国裁缝制衣，连皇宫的很多服装都是红帮裁缝做的。这引起日本一些裁缝的嫉妒。顾先生为此只得应一个陈姓红帮裁缝之邀到横滨去帮忙，但工作、生活都不如意……几经周折，最后在东京，顾先生与人合作制衣，有了一些积蓄，开办了自己的服装厂。有一次外出工作，在火车站突然昏倒，就这样与世长辞了。真是“世有高才天不佑”啊！去世具体时间，旅日华侨后人说，大概是1953年3月间。
　　“何天衢于盛世兮，超千载而垂绩！”顾先生的功业将永远垂范中国服装业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