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病之一
隔壁赵爷爷家的门铃这几天晚上清静了好多。
　　你可能不信，一个年近七十的老头，身子骨却硬朗得很，而且几乎每天晚上家里都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提着精美的礼盒来“看望”他。母亲说，赵爷爷是机关干部，其他的就没有说过，也不让我问。
　　因此，这几天的安宁让我们很不适应。更加奇怪的是，每次看到赵爷爷时他都戴着口罩，也少了从前与我们搭话的热情。
　　那天下午，我和母亲从菜场买菜回来，看到赵爷爷正提着一篮水果站在门口。见我们回来忙喊道：“小王啊，来，来，我最近得了点小病，你看，单位小伙子非要把果篮送来，我们两口子年纪大了也吃不上，给你们吧！”说完又大声咳嗽了两声。我和母亲半天没摸着头脑，连忙推说老人家多吃点水果，尤其还生病，不能收。但是赵爷爷说什么也要给我们，如此一来也不好拒绝，便只好提回家。
　　奇怪的是，赵爷爷的病似乎总也不见好，但是除了多了一个口罩身体却未与以前有丝毫不同，每天还是照常上街遛鸟，而这样把果篮送到我们家的事也似乎有周期一样，会不定时发生。赵爷爷身上有种独特的威严，和他说话的时候，母亲便像小学生面对老师一般，对于他的“命令”不问缘由，可能寒暄，但一定执行。
　　这天晚饭后，我和母亲在楼下散步。母亲跟我说着家长里短，不觉间，便走了好远。我俩谁也不想再走回家，便索性决定打车回家。马路对面刚好是间水果店，母亲便把我拉进去挑点水果，顺便破钱。店面不大，但装修还算精美，水果种类挺全，地上还堆着几个果篮。我突然很想知道赵爷爷送给我们的果篮究竟多少钱，便与老板交谈起来。“现在买果篮的人已经很少了，这年头什么都不如直接送钱来的实惠，不过还真有这么些人就喜欢果篮。像我这儿，最近就常来一老大爷，每次就要一个果篮，对包装要求还挺高，问他买来做什么，他就说：‘七十了，要对自己好一点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我和母亲四目相对，久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心里突然震了一下，七十？原来赵爷爷最近退休了啊。
养病之二
重症监护室里的钱大姐进来的时候已经查出是肺癌晚期了。由于还感染了其他传染性疾病，需要完全被隔离在无菌条件中。从和她的交谈中，你可以很容易看出她是个商场上的女强人。我不知道她为了事业和家庭究竟付出了多少，能把自己累到这个田地。
　　从两个月前，她就让我帮她个忙———给她儿子发短信，作为她的主治医生，尽管每天有好多事要忙，可是面对一个即将走到人生尽头的母亲，什么事都值得帮，何况这只是举手之劳。从4月7日她入院，到6月5日她永远离开人世的这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每天我都会帮她发信息，并将收到的回复念给她听（每天不一定会有回复）。以下是部分短信的摘录，这是别人的隐私，似乎不应该写出来，但是我觉得孩子们应该看看，希望钱大姐不会怪我。
　　4月7日钱大姐（以下简称“钱”）：儿子，妈妈公司里有急事，所以到北京开会了，现在还不知道究竟要多久，可能挺长，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一定别亏待了自己，学习别太拼命，尽力就好。妈妈相信你是最棒的！
　　钱大姐儿子（以下简称“儿”）：又是出差……别把我当小孩行吗？我能不会吃饭？
　　4月16日钱：儿子，你那边正在下雨吧？多穿点，千万别冻着，天才刚刚暖和，你学习太紧张抵抗力差，别累病了耽误课。多吃水果，保护好自己，你的身体对妈妈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每天一定早睡，别开夜车。
　　儿：你能比我更了解自己？啰嗦。
　　4月28日钱：儿子，离五一假期不远了，坚持这几天，五一好好休息休息，和同学们出去玩玩，放松一下，别太大压力。这个假期妈妈不在身边千万别不吃饭，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妈妈给报销！保护好自己，切记！妈妈很想你。
　　儿：我不学别人学不就和人家拉开了，真是……你到底想不想我考上好大学啊？
　　5月5日钱：儿子，离高考还有一个月了，最近上课听讲效率怎么样啊？老师讲的都能听懂吧？记得不会的一定及时问，多跟老师沟通啊。高考不会决定你的一生，但是一定要全力拼搏，为了将来不让自己后悔。妈妈相信你可以的！
　　儿：我知道了。
　　5月20日钱：儿子，妈妈真的很爱你，也很想你，但是现在真的回不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但是你要永远相信，妈妈的心和你在一起，会一直陪伴着你，和你一起面对困难，分享喜悦。加油啊儿子，你是最棒的！
　　儿：今天怎么这么肉麻……6月5日钱：儿子加油！记得妈妈永远爱你！
　　这是钱大姐的最后一条短信，是她在弥留之际已几乎说不出话时让我发的。
　　钱大姐的儿子在高考结束后才知道妈妈不在了的消息，我不知道这个小男孩现在在哪里，还是祝这个可怜的孩子一切都顺利吧。重要的是健康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