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殇
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云南人。你要问什么是地地道道的云南人,就要看看他家里阳台上养了几盆花。养了三四盆的,大概是外地来到昆明住了不久的;养了五六盆的,也许是上一代就来到昆明的第二代昆明人;养了七八盆及以上的,才算得上是地地道道的昆明人。防盗笼里摆上一排花花草草,有名贵的小雪素兰,有艳丽的君子兰,也有极易成活的文竹。也许一个地道的昆明人,还会想方设法地在院子里栽几棵小树。早晨推开窗,看见这一片青青翠翠,这一天便有了美丽的心情。晚上回来,看见那颗小小的树,便觉得一天的疲惫烟消云散了。
云南的风,云南的水,是养花养草的风水。丢颗种子在土里,风风雨雨便能养活它。就是那些娇贵的花儿,到了我们家里,也不过享受点剩茶的特别浇灌。
我的家乡是一只美丽的孔雀,安静地居于祖国的西南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红色的怒江、金色的金沙江、多情的澜沧江在这片土地流过,浸绿了山,染红了花,清亮的山歌从江边飘过,五彩的扎染在江里浣过。
江水变成的云,是天下最浪漫的云。云舒云卷,有种朴素却多彩的美。看见这样的云,你会沉浸在无可言喻的意境中,难以自拔。云化作雨,滋润土地上的生灵,长出丰盛的作物,长出一片片花海。
武定牡丹园里的牡丹在春风中摇摇欲坠,西山下的农民只能把只有指头大小的萝卜贱卖以减少损失。罗平的油菜花海片片枯死变作死海,狮子山的山顶湖早已变作一片泥潭。石林的土柱向天而指,风声中,只听到一片呜咽之音:“天苍苍,野茫茫,云之南,乡有殇。”
当你看见那片让你心醉的花海,露出光秃秃的红土地,龟裂的土地裂缝可以放下一只碗的时候;当你看到一个每年向国内外输送无数的电力和蔬菜,如今却只能接受外省供应的省份的时候;当你明白,喝水要走上半天的路,甚至走了半天,一滴水也没有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什么叫“惨绝人寰”。
我看见鱼儿干死在河床,我看见祖国的花儿七天只能喝一瓶水,我看见我们老实巴交的农民只能把耕牛卖掉。大地啊,我的母亲,你用你的乳汁哺育了我。如今你渴了,你累了,你的血液干竭了,我拿什么来拯救你!
云南曾经有三分之二的森林覆盖面积,奔腾的三条大江为这块土地带来了充裕的水分,喀斯特地貌储存了大量的地下水。直到去年,云南仍是全国水量排名第六的省份。曾经,潺潺的小河会传来那首悠扬的歌曲。如今面对干涸的河床,我们又该唱出如何的悲歌?三条奔腾的大江给我们带来了丰富的水资源,也让水利发电在这里大为放光,每年向外输送无数电力,点亮千家万户的灯,却因资金都用于如此大水利发电站而疏于维修小水坝,如今终于尝到苦果。
云南之痛,不仅是天降大灾,更是人祸所至。不仅是云南人缺少环保意识所至,亦是国人在长期发展中的一贯掠夺性做法所至。
今日云南之痛,或许也是明日中国之痛。大家可以想象今日的天府之国成都赖以生存的都江堰枯水,可以想象母亲河黄河最终只剩一河泥沙,亦可以想象鱼米之乡的江南不再草长莺飞……也许像干旱这样的慢性灾难不能用可怕的伤亡数字瞬间触动你的心,那么上面的想象可以触动你的心吗?如果单纯的想象并不能触及你的灵魂,请你试着一天不喝一滴水,包括食物也不要选择那些含水多的食物,大概不到一天你就不能忍受。那么把这样的痛苦放大百万倍,也许都不能及那些忍痛卖掉菜秧子和耕牛的农民的十分之一。
面对这样的悲剧,我得说,只掬一把痛苦的眼泪,捐几块人民币就以为万事大吉,其实这些还远远不够。近年来,这样的灾祸越来越多。人们越来越习惯为灾难买单,却很少想想如何减少灾难。我们在灾难面前就如梁惠王,认为杀人的不是我们而是刀。又像那个掩耳盗铃的人,我没听见铃声,所以铃没响。我这儿没这种灾难,所以灾难永远不会降临到我头上。任何灾难都不是一场巨型悲剧,我们不能仅仅为看悲剧付款,而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来呐喊几声就以为真的万事大吉了。每一次灾祸,都是天地的警钟敲响,提醒我们,行为有失德化。我们不能忽视天地的警告。只有真正地做出了能帮助灾难中人民的行为才是真正的善行,才能阻止这可怕的灾难降临在自己身上。
但愿我的家乡能早日脱离痛苦,愿全世界的每一个人都不再忍受这样的苦难。我希望,我可以再看见家乡美丽的云朵在碧蓝的天空或舒或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