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大学生活
我是1977年考入北京大学中文系文学专业的。
1977年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年,由于高校停止招生已经十年,社会上积压了大量的高中毕业生,据统计,当年报考大学的有570万人,而只录取了27万,录取率不足5%。有不少人因为年龄偏大等原因被取消了录取资格,他们难免心中不平,就有人不断地上访,据理力争。北京大学负责录取工作的谢冕先生也为这些落榜生感到遗憾、可惜,写信向有关部门反映,要求扩大招生,在社会各界的要求下,教育部和北京市作出决定“扩大招生”,也给北大增加了一些招生名额。但是,由于学生宿舍太少,不能安排住宿,于是决定招收一定数量的“走读生”,即白天在学校学习,晚上回家住宿,这当然要招收有北京户口的考生。我是山东人,当时在华北油田北京勘探指挥部3268钻井队上当钻井工人,指挥部设在北京市大兴县安定公社,户口虽然迁到北京,但上班地点却在河北省永清县,离北京还有100多公里,这怎么走读呢?当年,还有学生家在北京郊区,如延庆、密云、昌平等,也无法走读。幸亏当时北大领导千方百计地解决难题,实行留学生陪读政策,即抽调一部分学生,主要是中文系的到留学生宿舍去陪外国留学生居住,名义上是助他们学习汉语,可能也有监督他们的用意,这就腾出部分宿舍,让这些扩招的学生住,这才使我得到上北大的机会。
在全班48名同学中,我是最后一个报到的。参加完高考后,我激动的心情难以平复,上班时注意力不够集中,砸断了右手小指,直到78年3月份还未能痊愈,便回老家(山东菏泽曹县)养伤。北大的录取通知书寄到钻井队,别人不能拆阅,一直在办公室放着。直到过了春节,一位好友想到我曾经参加了高考,这封从北大寄来的信,会不会与高考有关。这才在多人的见证下,撕开了信封,果然是北大的录取通知书,于是急忙给我发电报,让我回去,去北大报到。等我从山东返回钻井队,已经4月初了,4月4日,指挥部领导派了一辆解放牌大卡车送我去北大报到,我被安排在32楼334房间。房间只剩下角落里的一个双人床上铺,下铺是一位相貌清秀的小伙子。放下行李后,我便下楼向司机师傅告别。等我再回到房间时,行李都被搬到了下铺。原来下铺的小伙子见我年龄较大,手又有伤,上下床不太方便,他便主动的搬到上铺,把下铺让给了我。让我大受感动,后来便与之成了挚友。这位小伙子就是梁左 (即后来著名的喜剧作家)。
梁左就像他的喜剧作品一样,幽默风趣、讨人喜欢。他经常挂在嘴边的是一些政治性的语言,如“向毛主席保证”之类,与他关系好的同学,他简称为“革同”(革命同志的简称),他比较反感的同学,便称为“阶敌”(阶级敌人的简称)。据说这与他生活的家庭环境有关,他的祖父母都是解放前参加工作的老革命。父亲范荣康是《人民日报》评论部主任,专写社论的;母亲谌容是知名作家;奶奶是一位“马列主义老太太”(即谌容小说“人到中年”中马列主义老太太秦波的原型)。梁左十分擅于学习,他把李白的长诗《梦游天姥吟留别》编成快板的形式,朗朗上口,易于背诵。毕业后,梁左被分配到教育部中专司工作,后来调到中国艺术研究院曲艺研究所,与著名相声演员姜昆一起创作《虎口遐想》《电梯奇遇》《小偷公司》《特大新闻》等一批脍炙人口的作品。又和弟弟梁天一起创作电视剧本《闲人马大姐》《我爱我家》,成为独领风骚的喜剧作家,可惜天妒英才,只活了43岁,于2001年5月19日因病逝去。悲夫痛也!兄弟,宋兄为你一哭!老天不公!
在大学里,另一件难忘的事,是“团结起来,振兴中华”口号的诞生。那是1981年3月20日晚上,电视实况转播,排球世界杯亚洲区预赛,由中国队对阵韩国队(当时还称为南朝鲜队),胜者将代表亚洲参加世界杯排球赛。比赛在香港伊丽莎白体育馆举行。中国队先输了两局,第三局和第四局取胜扳平了比分,比赛快结束时,转播中断,因为租用卫星的时间用完了。这时,有人拿来一台大收音机,大家就听实况转播。最后,中国队以15:9获取第五局的胜利,从而以3:2的比分战胜了韩国队。这时,楼下热闹了,38楼的同学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架大鼓在敲,也有人拿着破拖把当火把点着。我们32楼334室的同学也找来一个旧拖把,但怎么也点不着,因为拖把太潮湿。有同学说要沾点汽油就好了,一句话提醒了我,没有汽油,我就从床底下拿出来喝剩的二锅头,浇在拖把上点着,和刘志达等同学一起跑下楼去。一开始只是跟在38楼的队伍后面走,边走边喊口号“中国队,万岁!”,后来走到25楼、26楼,26楼是留学生楼,很多留学生趴在窗外看热闹,我们的口号就变成了 “中国,万岁!”,后来,有人带头唱起了《团结就是力量》这首歌,唱完后,又接着喊“中国,万岁!”。这时,带头喊口号的那位同学(不知是哪个系的),见我和刘志达年龄比较大,就问刘志达:“咱们换个口号好吗?”刘志达说:“换什么口号呀?”那个同学说:“团结起来,为中华崛起而奋斗!”刘志达说:“这口号好是好,就是太长,不顺口,不如就喊‘团结起来,振兴中华!’”那位同学说行。我们就把他抬起来,让他给大家说换口号,他就领着大家喊:“团结起来,振兴中华!”还有个同学拿着“砖头式”的录音机,进行现场录音。第二天中午,校广播台播放现场录音。广播员激动地说,“3月20号夜,同学们喊了‘团结起来,振兴中华’的口号,表现了北大学生的爱国热情”。两天后,《人民日报》在第二版刊登通讯,题目就是《团结起来,振兴中华》,报道了这次游行。从此,这一口号很快传遍全国。后来,又被刻在石头上,制成石碑,安放在北大图书馆外东北角的草地上。
四年的大学生活是丰富多彩的,也是令人终生难忘的。我参加过批判聂元梓的大会,记得邵华(毛泽东儿媳)、贺晓明(贺龙之女)、邓楠(邓小平之女),也应邀参加了;曾到西单民主墙看过大学报;曾列队欢迎过意大利共产党总书记贝林格到北大访问;也曾经到首都体育馆参加过纪念五四运动六十周年大会;曾拜访过五四老人许德衍,也拜访过鲁迅的挚友章廷谦(川岛);曾到人艺观看过《雷雨》《茶馆》等话剧演出,也曾到人民大会堂聆听过国务院副总理薄一波的报告;曾到郊区帮助农民收麦,也曾到白洋淀参加过夏令营;曾邀请过肖军、徐迟、曹禺作报告,也邀请过侯宝林、葛存壮参加我校联欢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