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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古代戏曲的生命力到底在哪儿


□宁宗一
  当下,谁还去观赏戏曲?谁还去研究戏曲艺术?谁又去研究古代戏曲?这真是我们难以用量化的程序去评估的。于是我借着去年12月在哈尔滨召开的中国古代戏曲学术研讨会的机会,不自量力地提出一个问题:“当下,古代戏曲的生命力到底在哪儿?”问题如此之大,我又只用了5分钟的时间去叙述,去自问自答,目的是想与同行试着认知一下戏曲艺术在今天还有什么现实意义,从而为戏曲特别是古代戏曲的研究找到一个可能被认同的切入口。
  我当时的发言,大致内容如下:建构当代中华文化,必须利用各种文化资源,其中包括古代戏曲的文化资源。我们应当充分尊重中华传统文化,特别是扎根于民间的中华戏曲文化。因此对古代戏曲文化应抱理解、说明的态度,辩证地、历史地分析戏曲文化中的有益因素,努力挖掘其最具生命力的成分。
  为了试着回答这个问题,我必须声明,我从来不相信还原历史的呓语。何以确定历史真相?又何以还原历史?我不是不可知论者。但我以为最应具备的是历史感。恩格斯曾盛赞黑格尔的思想方法比其他哲学家杰出是“他那成为它的基础的伟大的历史感”。基于此,在我们观照经典戏曲文本时,它们给我们最大的启示是,对待古代戏曲作家和作品我们不应扮演历史教父,也不应扮演历史的法官,更多的应是充当历史的叩问者,历史发展的多种可能性的想象者。戏曲艺术的演变史是人的精神成长的象征,也是人自身存在的证明。无疑,我们必然以当代意识审视古代戏曲艺术,但又必须在历史的背景上思考当代的过程。惟其如此,才能真正做到当代意识与历史深度的融合。历史意识是尊重历史的真实和厚重的历史感。基点的建立是古代戏曲的生命力,在多元化理解的基础上,我认为有以下几点值得参考:
  首先是营养心灵。心灵就像纯数学的“空筐”结构。心灵筐子的“空”是为了能随意装进天地间的万物,但更重要的是精神层面的东西。古代戏曲的永恒魅力正是心灵空筐所需求的一种富有生命力的营养,由于由血肉之躯的直接面对与交流,心灵的营养使戏曲艺术在长期流播过程中具有直观性,于是在捍卫人性的真善美与荡涤人性的假恶丑的对照中,它使人心灵充实,使人性中的尊严得到张扬。
  其次是大智慧的赋予。戏曲艺术如同各个艺术门类一样,伟大的作品,都是智慧者写出智慧,给人以智慧,特别是审美智慧,所谓“慧光所及,智珠朗照”。基于此乃有对于艺术人生的精辟见解和艺术大手笔的出现,而在一代一代的观众和读者中产生影响,使其思维感情进入新的境界,即逐步把握其象征意蕴。因为大智慧永远与生命的炽热和燃烧后之艺术之美结缘。
  再有是原创性。从艺术层面加以观照,古代戏曲中的伟大作品都是原创性的。从关汉卿的悲剧、喜剧、历史剧,王实甫的长编巨制,到汤显祖的《牡丹亭》、孔尚任的《桃花扇》等等,都是具有原创性的意义的。因为这些伟构是独创的,更是前无古人的,也是不可替代的。他们一旦横空出世便不可重复,并走上不可企及的艺术高峰。它们都是形成了自己的空间,在自己的空间内它可以容纳一切,又排斥一切。它们的作者大多是艺术天才,而他们的天才恰恰造成了无数的蠢材。惟其如此,它们才有不朽的价值,对以后的戏剧创作才有了永恒的范本的意义。
  另外就是它们成为我们探寻古代作家心灵史的最丰富的资源。从戏曲文本到舞台搬演,你可以看到它们的作者在思考什么,有什么突破性的人生发现与人性认识。在作品中你会发现作家在纸上、舞台上走到了个人创造的极致,倾力完成一部又一部的作品。但,只有他们在完成他们的全部作品时,他的人生与艺术的得与失才得以显现。成就与失败,突破与局限,品格与过错,勇气与无奈,金子与垃圾,全部清清楚楚地摆在那儿。对于今人来说,一位古代戏曲艺术家的每一行字都不是没用的,都是他们心灵的见证。前提是,只要这位作家用真实的心灵去写作,心灵必然是他的创作中真实的、一贯的、隐性的主题和主人公。
  我曾牢牢记住老托尔斯泰的一句名言:一旦搞了文学,就不要闹着玩,而要贡献出整个生命。在今天,在学界,重温这句警世之言,是何等富有现实意义呵!令我感动的是,在哈尔滨的这次国际学术研讨会上,我还是看到了不少学者在以西西弗斯般的精神坚守着自己的学术立场,并对戏曲文化抱有一片痴情,他们敢于超越前人并以独立不倚的理论勇气和抱负去面对浩瀚的传统文化,特别是现今越来越被漠视的戏曲文化,这不能不使我感受到一种心灵契合的快慰。